刘华威那头严阵以待了,对面却悄无声息,连瞬间散发的阴森气息也荡然无存。四周一片清明,刚才那种寒毛倒竖的恐惧感似乎只是一种幻觉罢了。
刘华威知道对面肯定有异人,但是仔细想来事不关己,没必要一探究竟。活了这么久的经验告诉他,很多事情甭好奇,好奇多了,反而对己不利。
只可惜——他对着乐家小子深深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回车上,郑寒源眼明手快,出手就是一拳阻拦。
刘华威比他更快,侧身闪过迎面的一拳,单手利落向郑寒源后颈一劈。
郑寒源只觉身子一麻,双脚无力,身子只往下狠狠下坠,待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
一掌就能让人昏迷,行家里手,身手实打实的了得。
车子外头本来冷眼相看的乐兮尧终于放开了目光投到刘华威身上,仔仔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刘华威倒是一派坦然自若,任由乐兮尧随意打量,反正乐家这个小子也不会认得他。
只是他料错了一点,乐兮尧确实不可能认识他,但不意味着他没瞧见过他相貌。而画出他五官轮廓的丹青此刻就挂在他们乐家的百年祖宅里头,俨然是数百年古董真迹了。
当然,乐兮尧没这么好的联想力,会把数百前年老祖宗留下的古董画上的人和眼前这个男子牵扯一块儿。他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至于在哪儿见过,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乐兮尧没动静,驾驶位上的蓝锡卿坐不住了,眼见刘华威发动车子就要走的样子,他赶紧下车去阻拦——
“别去。让他做他的事情。他的踪迹我找得到。”后座那人阴恻恻冷笑一声再次开了口。
一听那人阻拦,蓝锡卿没下车。他和乐兮尧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眼看着刘华威倒车,顺顺当当走人。
在刘华威浑然不觉自己要倒了大霉之前,咱们先来扒一扒他和乐家的关系。
乐家世代忠烈,忠君,烈国,素来良臣虎将代代辈出。
太久的事情咱们跳过不谈,就在四百多年前,乐斡达跟随自己的主子征战沙场,屡立奇功。他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算起来是他家主子包衣奴才中最有出息也最有能力的一个。
直到明万历四十四年,他的主子率前锋三千军突击,被明军十多万团团包围,陷入血战不知下落后,乐斡达依然忠心护主,认定自己的主子定还活着,到处派人四处探寻自己的主子。
即便后来久寻无果后,也将自己主人的衣冠墓常年派人守卫看护,年年去祭扫。
乐斡达死前依然不忘托付子孙后世,定要守护自己主人的墓穴万世永安。而当年上战场之前他主人留下的唯一一幅丹青也万般珍藏,要流传乐家世世代代。
说到这,大伙儿估摸着全明白了——刘华威正是乐家四百多年前的主子。只不过由于刘华威活下来之后发现自己成了妖物,只能从此下落不明。
乐斡达不知,但是刘华威却一直对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包衣奴才心存感激之心。以至于后来人世沧桑,乐家一代又一代,刘华威都暗中施以援手。
如今的乐家已是飞黄腾达,乐兮尧的爷爷骁勇善战,成为开国功勋,乐兮尧的父亲同样能力卓越,仕途一帆风顺,扶摇直上九万里,俨然贵不可言。
到了乐兮尧这代,好在乐兮尧也同样聪资过人,勇猛果决,自入部队之后,是少见的官二代中能力超群、没有辱没先人的一个。
所以说,乐家对现在的刘华威并不熟悉,但是刘华威对乐家却是时时留了心思。
等刘华威走了以后,乐兮尧这才打开了车门,探身对着车里那人含笑问道:“你倒是难得这么有兴致。”
“你没觉得他很眼熟?”
那人这么一反问,倒是蓝锡卿开口了:“那人的身手很厉害。看那架势似乎来头不小。
乐兮尧皱了皱眉头,没吭声。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干脆转了话题问道:“你说你能跟到他踪迹,可是你不是素来都是追阴魂的?对方活蹦乱跳,哪里来的七魂三魄给你逮?”
“谁说他是活的?”后座之人冷冰冰的声音无半点起伏,倒像他自己是个死人。
死人?
蓝锡卿和乐兮尧俱是心头一惊,回想刚才刘华威一举一动,怎么也没看出来对方是个鬼。
蓝锡卿面色一紧,扭头对着后座那人心有余悸道:“现在的鬼这么嚣张?有模有样,还能够伤人?”
“谁说他是鬼?”那人冷笑一声,再次反问。
不是人也不是鬼?
难道是煞?没有怨气冲天,纠缠不休。
总不会是仙吧?长得就不像古道仙风的样子。
还是乐兮尧脑子转了快,脱口而出:“难道对方已经成了妖?”
“呵呵,你还没想起来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我觉得眼熟,可是认识的人当中没这号人物。”乐兮尧纳闷了,他翻尸骨般把自己认识的人筛了又筛,也没想起对方是谁。
“你每次回你家祖宅不是都能看到他?”
“啊——?”
回祖宅就能见到——老宅子常年不住人,除了看护院落的老佣人外,早就人去楼空。每年只有祭祖的时候他才会随着父母亲回去。
那里除了老祖宗留下的旧家具外,似乎也没什么了。进门的堂厅空空荡荡,只有墙上一幅画。
画!
“难道是那幅画?”
“那人长得很像画里的人啊。”
后面一句是去过乐家老宅的蓝锡卿出声的,他满脸惊疑盯着乐兮尧发问:“兮尧,我记得那画——那画好像是你们乐家传了好几百年了吧?”
“睿亲直公?他死了有四百多年了。”乐兮尧吃惊不已,转而又觉得不对劲,追问后座那人:“你怎么会一眼就看出他是画中之人?你只去过我们乐家老宅一次不是吗?”
那人无声一笑,他自然不会只去过一次,只不过之前去的时候,乐兮尧还没出生罢了。
“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一介江湖术士,自然会一些看相算卦之事。此人后背平阔丰满,背脊有骨隆然而起,说明官运亨通;眼睛亮而明,面颊古朴,眉秀而弯,说明他少年即荣华昌盛。和你俩一样,面相是相似的。只不过——他要比你们两人多了一个奇异地方,他人中、额骨积阴,无正阳之气,说明此人早已命绝,可偏偏他眉有白毫,又称寿毫,是长寿之像。可见此人短命却长寿,不是很奇怪吗?”
“嘿——我说顾文休,你不是说自个儿师承风水先生?怎么你又干起算命的来了?”蓝锡卿听了此番话后,颇感好奇地盯住对方眉眼直看,然后兴致勃勃发问道:“那你说说自个儿——眉毛直生,额骨中间隆起,眼亮却黑,狭长珠而下,这是什么面相呢?”
“你倒是说得挺具体,不过看相之人是看不破自己今生前世的。要不你以后多学学相学,替我算一算?”
“得了,这么玄而难懂的事情,我可没兴趣。”蓝锡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作罢。
倒是乐兮尧对着顾文休意味难解地一笑,开了车门坐回了他边上,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眉直生则为人性狠阴冷,额骨中而突出有帝王之相,眼亮却幽黑则此人命中带煞,极凶极恶,眼珠狭长而下,证明此人心有二意,心术不正,不得不防。顾文休,面相果不欺人哦。”
顾文休纹丝不动,低头闭目,似是没有听到乐兮尧只字片语般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