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叫苦不迭,怎么太太平日里是再柔和不过的人儿,突然好好的整顿起厨房来,又挑起西院的刺来,忙不迭跪地求饶,
“是太太吩咐,如今家里面太过奢靡,西园里去岁用度超了二百两,西院把窟窿补上,太太才准许恢复西院用度。”
顾知花听了这话,恨恨的跺脚,朝坐在一侧慢悠悠喝茶的宋姨娘道,
“娘,你瞧,那老女人一回来,我想吃个点心都没有!”
宋姨娘老神在在,似是毫不放在心,见大丫面色慌张面有求饶之色,挥手让大丫退下,放下茶盏朝顾知花柔和道,
“娘自有法子,你不必往心里去。如今你少吃些也好,明年你便是及笄之年,不如清淡些饮食,也好过总这么臃肿。”
顾知花哪里肯听,见大丫躬身就要走,拽住她头发,拉扯着不肯让她走,大声呵斥道,
“我今日想吃点心没有,明日想吃猪蹄肉丸子没有,合着但凡是我想吃的都没有?”
顾知花越想越气,见大丫被吓得涩涩发抖,气不过连蹬带踢踹了她几脚。大丫吃痛,咬牙不敢吭声,只蜷着背任由顾知花打骂。
顾知花摔打几下便觉得没意思,这人只挨着打,连哭都不哭上一声的。恨恨拔下簪子在她肩膀戳了几下,这才半消了气,端起茶盏咕嘟嘟几口,朝宋姨娘道,
“好歹我也是家里面明正言顺的二小姐,便是太太来了,她也不能亏待我!”
“谁能亏待你?等你爹来了,你亲自跟他说。厨房里的丫鬟若是不听话,卖出去再买就是了。”
宋姨娘见顾知花仍是不解气,指着榆荫堂道,“家里面便是太太再有能耐,也得听老太太的话。你只要得老太太欢心,家里便没人敢说你什么。”
说着,话语之间满是得色,炫耀道,“想当年老爷太太如何恩爱,还不是老太太一句话,我便进了门,还有了你这个孽.障。”
“可…,可…”
顾知花不敢说别的,支支吾吾的总觉得不对。祖母是疼爱她不假,可顾知花总觉得那疼爱里,似是掺杂着两三分同情,不像是对正房那个,凡事虽苛责,可总是对正房好的。
可她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呢?顾知花想来想去,只能归结到自己的出身上。
满腹委屈化作了不讲理,朝宋姨娘道,“姨娘还好意思喝茶,不想着怎么讨父亲欢心也就罢了,任由咱们被正院欺负。”
“谁敢欺负你?”
宋姨娘一摔茶盏,大丫被声响吓了一跳,捂着胳膊瑟瑟发抖,见宋姨娘和顾知花顾不上自己,大丫满脸惊慌,瑟缩着往墙角躲去。
顾知花见她这样,气的起身踹她两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滚在这里做什么?”
大丫忙不迭起身就要往外走,宋姨娘侧身看了陪嫁嚒嚒一眼,示意她去把大丫打发掉。
等人走了,宋姨娘才往里面去,拿了个匣子出来,给顾知花道,
“你瞧瞧,这里面是什么?”
顾知花不感兴趣的撇了眼,见盒子雕花纹路精美,有了两三分兴趣,伸手借过盒子,左右端详了下,
“娘,这个盒子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是宫里面娘娘给正院的。”
宋姨娘见她感兴趣,笑吟吟道,“你打开瞧瞧,这里面是什么?”
顾知花见宋姨娘佯装神秘,肥胖手指掀开匣子,靛蓝男式长袍映入眼帘,金银丝线勾勒暗纹,绣工精美。顾知花即便是不认得这是什么布料,也知道极其珍贵。
依依不舍从布料上挪开眼睛,顾知花转身去看宋姨娘,“这是给爹爹的吗?”
“这是正院里那个谁都宠她的,给别的男人准备的。”
宋姨娘满脸不屑,神情里充满对顾知薇的鄙夷,顾知花一听便知道,这是宋姨娘有了主意,要拿这事儿来打压正房那位。
顾知花心底里一喜,越想越觉得得意,忍不住凑近宋姨娘,好奇问道,
“娘,你什么时候让正房那个出家,爹也是,怎么不把娘扶正,好歹我也是高门嫡女,将来可不能比她嫁的低。”
“放心。娘只你一个,左右要为你打算。刚才宋婆子拿了银钱出去,今晚我便让你爹过来和他说道说道,早晚给你个好出身。”
宋姨娘心底里也颇为自得,若不是宋家败落了,家里面往日伺候的小厮阴差阳错进了顾府,也不知怎么使唤着正院里的丫鬟偷了这东西出来,倒是让她拿到把柄。
帘布微动,宋婆子低首进来,附身朝宋姨娘道,“方才沁薇堂里有丫鬟过来,说是大姑娘给咱们姑娘送东西来。”
“好端端的,她派人来做什么!”
顾知花收了笑意,虾米眼瞪大,嘟着嘴看向宋姨娘。宋姨娘倒是沉的住气,先是问了大丫的情况,
“方才那丫头,你把她打发了?”
“不过是抓了两把铜钱给她买果子。她是贫苦贱农出身,在咱们府里面吃穿有月钱银子拿着再好不过,不过挨了两下打,不碍事的。”
宋姨娘这才放心,旁的倒还好,唯独她姑姑老太太是最怜贫惜弱,若是知道顾知花打骂丫鬟,怕是要平白无故起纠纷。那丫鬟拿了钱,怕是不会再说什么。
“让沁薇堂的人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太太的心肝肉让人来西院做什么!”
小红在廊下站了有半刻钟,屋子里响动听得一清二楚。先是厨房里大丫被顾知花打骂,而后便哭哭啼啼被宋婆子撵出去,满身茶水,肩膀上还有血痕和掌印,小红绕是如何愚蠢,也知道屋子里头正在大发雷霆。
难怪西院里丫鬟婆子常常一身伤,小红越发觉得顾知薇心慈手软,他们姑娘待她们是何等慈和,可她偏被那小厮引诱,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谎话,偷了姑娘做的衣裳出去。
宋姨娘今晚便要说给老爷知道,她得想个法子才是。正百思不得其法之际,帘布微动,小丫鬟打了帘子请小红进屋,她忙深吸一口气,准备绸缪下为姑娘尽忠。
宋姨娘自觉拿住顾知薇短处,对着正院里的丫鬟自然也不客气,语带矜慢,
“你们姑娘让你送什么来?”
小红挪着步伐上前,递了托盘给宋婆子,宋婆子上前接了呈给宋姨娘和顾知花看了。天青色汝窑盏子釉色细腻,宛如少女窈窕迷人。
顾知花一看便知,这是前几日她在祖母那里打碎的一套,只这顾知薇把剩下这个,送来是什么意思?
小红恭恭敬敬,见桌案上放着檀木匣子,样式模样是自己亲手送出那个,捏紧手心,面色越发小心回话道,
“我们姑娘说,凡事都要物归原主才有意思。这汝窑盏子妹妹打碎只剩一个,未免太孤单了。剩下这个不如也给了妹妹,不论是打碎听响儿还是拿着顽,也比在我这里留着生灰好。
还有,三月间便是姑娘生日,定是要进宫给娘娘请安。二姑娘的书本功课可不能落下,不然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怕是没法子交代。”
“物归原主。”
宋姨娘冷哼一声,见她神情谦和倒是不敢放肆,只冷嘲热讽,
“我这里有什么东西要物归原主?你们姑娘好好的管到我这姨娘这里,未免手脚太长了些。
至于花儿功课,你让大姑娘放心,有我这个亲娘看着,月底便送到正院去。”
说着,便端茶送客。小红吃了排挂也不难受,见顾知花盯着那汝窑盏子发呆,蹲身施了一礼,便回沁薇堂回话去了。
宋姨娘这才闲散下来,问宋婆子,“去天和楼买的烤鸭肘子可到了?还有酒坊里定的金华酒,早些去拿别误了事儿。今晚我定要将老爷留下来,若是有什么差错,我要你抵命!”
宋婆子哪里敢不应承,笑道,“早就拿了几两银子给前院茗大爷,他说老爷倒是无旁事,到了下午再去请就成。”
“呸!什么茗大爷!每月单给他银子就要五六两,偏拿了钱不办事儿,问老爷行踪,十次里有一次准的便是好的。”
宋姨娘提起这个便生气,除了正院里那个,她现在也是顾府的女主人之一。可除了西院和姑姑这里的仆妇看的起她,正院里的丫鬟,从来都是眼底看人。老爷哪里的也是,好歹她也是姑姑嫡亲的侄女儿,可老爷待她,半点儿表兄妹的情谊也无。
见顾知花仍盯着汝窑盏子不挪眼珠子,宋姨娘拍拍她肩膀,“瞧什么呢?走,跟我去前院,请老爷晚上来吃饭。”
顾知花猛的清醒,任由丫鬟婆子服侍自己换了衣裳,也不吵着要脂粉香膏绫罗绸缎,沉默了一路,等宋姨娘牵着她到了智勤斋,母女二人被小厮拦住,只说老爷有客,在廊外等着。
宋姨娘正要发脾气,顾知花拉着她胳膊,小声问道,“娘,是不是,我样样不如顾知薇?她长的好看,身段也好,除了爹和祖母,旁的人都宠她。
那么珍贵的汝窑盏子,她说送人便送人,便是娘从祖母那里讨些零用银子,也不如顾知薇来的阔绰。”
宋姨娘喉间酸涩,拉着顾知花道,“你说这么瞎话,你克制些饮食,瘦下来比她还好看。”
顾知花倒是看的清楚,“娘模样都比不上正院那个老女人,我又怎么比的过她?
所以,娘,您今天,一定要毁了她名声!”
她绝对不允许,顾知薇说个好人家,来日也凌驾于她之上!
作者有话说: mua~好想入v鸭~我就阔以双更啦!!!
第16章
宋姨娘哪里用她嘱咐,盯着智勤斋朱红大门,眼神里满是嫉恨。
她自然也知道,顾知花只比顾知薇小一岁,三月顾知薇便要及笄,她上有宫里面娘娘照看,又有顾府嫡女的光环笼身,左右比顾知花要好很多。
只是,仅仅是拿男士长袍,便要让老爷信了她的话,怕是有些困难。老爷怕是会袒护正院那个,把这东西销毁了去。
抬头见小茗仍低首守在门口,宋姨娘一咬牙,从袖袋里摸出个散碎银子上前,递到小茗手里,
“你拿着这个,好歹再去给老爷说一下,老太太念着佛呢,太太又不管事儿。我想请老爷去我那里吃些东西,天和楼的酱肘子陪着金华酒,也给老爷消消疲乏。”
话里话外,都是让小茗帮衬她。小茗自然听的明白,他人又机灵,眉眼高低素来清楚。掂量了下手里的散碎银子,小茗索性和宋姨娘直说,
“要我说,姨娘就回西院。老爷此刻怕是顾不得理会,我也不瞒着你,屋子里头是镇北王,怕是和老爷正说什么军国大事,哪里顾得上后院这些。”
宋姨娘刚想发火,可思及到底是隔着窗户便能看见外面,她站了这么久老爷也不出来,怕是不会见她了。
顾知花虽蛮横无理,可也只敢在西院闹腾,此刻站的久了,腿软脚麻,春风虽和煦可久了到底有两三分发寒,听了这话拉着宋姨娘,
“娘,咱们先回去,晚了让宋婆子来请爹。”
宋姨娘心疼闺女,只得嘱咐小茗若老爷闲了,便往西院传话。和顾知花并肩往西院走去,刚穿过画廊,便见崔妈妈春风得意往前院去,心底一动,拉着顾知花藏在假山后,心底里疑惑,好端端的,正房往前院去做什么?
崔妈妈今日里倒是觉得意外,平日里素来懒理家事的太太,怎么突然张罗起大小事物来?
先理了去年积压的内账,厨房里往年西院一笔烂账理的干净,亏空了银钱二百多两。太太雷霆之怒,直接断了西院那两位的点心用度。要崔妈妈说,他们太太这样,才算是有几分当家太太的样子出来。
除了整理内帐,太太还整治了屋里屋外的家具陈设,往日里清华堂素清的雪洞一般,如今除了老爷挪过去的两盆牡丹花,太太说还要些别的花草陈设,若再有什么名家字画也挑拣出来,好歹把清华堂布置了。
只是太太饶是清河崔家出身,到底不如老爷这么些年攒下的字画出彩,原先那些陪嫁念头久了,颜色发黄不说甚至虫蛀了,少不得从老爷哪里拿些出来。
缀锦楼正堂,八仙椅子依次排开,顾苏鄂总算是把傅仲正军费粮草整理清楚,揉捏着酸痛腰身起身,便见傅仲正闲散懒适,手里拿着本散书,逗弄着脚下的两只小狗。
一只通体雪白,毛绒绒不过巴掌大小,眼睛乌黑清澈,小奶音呜咽追着尾巴。另一只比它大上半掌,毛色是寻常土黄色,倒是不显眼,可仔细看它目带精光,依稀能看出是狼狗混血。
顾苏鄂瞧见惊奇,“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常达家养的,我想着深闺妇人在内宅里没什么意思,日子也无聊,养些小东西也算是个乐趣。”
傅仲正貌似不在意的翻了两页书,语气带着股百无聊赖的意思出来。顾苏鄂一想,他夫人刚从寺庙里出来,正是一心向佛的时候,养了这小狗,怕是会惦记着府邸几分。
“等改日我也讨两只去,看着皮实怕也好养活。”一只送到清华园,另一只给薇姐儿,她小姑娘一个,定是也喜欢这些的。
傅仲正手一顿,面不改色的撒谎,“常达府里照顾不周,除了这两只余下皆死了,顾先生若是想要,不如把这两只拿去。”
常达:...?
顾苏鄂遗憾出声,随即喜上眉梢,“等改日我让薇姐儿做糕饼谢你,她和她娘,定是极为喜欢的。”
傅仲正眸色温和,似是想起什么往事,随即笑道,“顾姑娘的手艺连陛下都曾赞过,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