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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床榻那头有了动静,詹瑎哪里会没有觉察到。登时自椅凳上弹起来,走去查看。
    看着小瞎子挣扎几回,手臂撑起又堪堪弱弱的塌下,看似便是无有多少气力将被子顶开,难以翻身的模样。
    “……”詹瑎一旁无言的瞧了一会子,眉头复又拧成了个疙瘩。
    他这是被子盖得太多了?
    该是不会的,都是薄薄的被子,多盖几床又有何关系呢。还是要多盖一些的,这样总不至于冻着,他真是想不出旁的办法了。
    将就着罢。
    深觉自己此次做的十分不错的詹家二公子,蹒跚着步子便要转头回去坐着。
    怎耐床上的女子一声嘤咛,轻咳三两下。后,詹瑎口中发出“啧”的一声暗叹,认命的闭了眼。
    得!便是要伺候的事无巨细的前兆。
    ……
    被子取下了一床,林烟口中不断的嘤咛算是渐渐停了……只是这身子还是极其不安分的胡乱动作着。
    他瞧出了些意思,大手伸进被子里。动作极其轻柔,指尖也是颤巍巍的。
    实际也不需去害怕什么的。左右前头他已将床上躺着的小瞎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儿,此时再去研究这些个清誉清白之说,就显矫揉造作了,仿似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无有区别。
    可,虽是如此他心头还是过不去这一道儿。
    叹了半晌,詹瑎觉得自己真可算作是个出于高门大户的贤良子弟。比起那些个纨绔公子,至少自己的良心还是会痛的。
    妙哉!
    ……
    伸手进去助她翻个侧身躺着的子时,原不会是个艰难之事。怪只怪詹瑎心中多了许多前头不曾有的担心忧虑。
    林烟身上伤处几多,虽不是致命之上,伤的也远远没有詹瑎那般的重。可这皮肉之上却是不可小觑。
    詹瑎伸手进去,稍稍触到林烟的小臂之上,便惹出她几声疼得闷哼,两条细眉蹙得不想话。
    他蹲了手,想起了处置她伤口之时瞧见的,小臂上极深的一道口中。心间颤了颤,大手退了一段距离,避开了那处伤口,扶握着她的肩头,助她将身子侧了过来。
    紧盯着林烟得了顺畅的呼吸,身子也不动作,算是消停了。詹瑎堵在心口的气儿,也算是顺畅了不少。
    接着,一个抬头,又是瞧见了他该去做的事儿。
    前几日他也瞧见了窗棂内里的窗子穿出一个大洞,原来是小小的一块地方,破了也就是漏了些风。此番过了几夜,许是夜风呼啸难容得它,窗纸撕扯了大半出来,飘飘荡的晃在里面。冷风灌进,好不寒凉。
    啧……这处破了个大洞,他做事生着炭火盆子可不就少了小半的功效?
    是得补上的。
    ……
    林烟睡得这一遭,倒是无梦的。只觉得身上一会子冷一会子热,到最后便只剩燥热了。
    身上也不知压了几座大山,重压得她难以翻身。好在,在她快被压得窒息断气之前,有人帮衬着将将压着的东西移开了些许。这些个重量少去了,她算得了生机。
    转醒之前,身上像是游走这一只温热的手,细细将身子上每一处地方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林烟之时思绪已然慢慢苏醒,意识回来了不少。
    待到真正反应过来身上的触碰并非梦境,林烟的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闭眼与睁眼对她来说全然是无有关系的,睁了眼睛也是瞧不见。可于詹瑎而言,却是判断床上之人是否苏醒的鉴别了。
    不久前,炉子上的水声呜呜发出,是热水已开的声响。詹瑎打了一盆子热水洗净了手,再瞧瞧眼前这个蒙头昏睡,热汗淋漓的小瞎子,真真是忽然起来恻隐之心,复打了一盆子热水过来,预备着替她将身子擦擦干净,去去身上的汗。
    姑娘家家睡前沐浴总能睡得舒服些,做不到旁的事情,有这热水便替她将身子再擦一遍罢。
    听出了倚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呼吸之间有了些不同的声响,怎的呼吸声愈发的急促深重了?
    ……在她前胸擦拭的棉布,随着詹瑎的犹疑停了下来。
    他侧头抬眼看去---林烟一张小脸便是近在咫尺的靠在他肩头,长睫映下,一派密密的暗影。鼻翼微微张开,还是熟睡的模样。
    “……”这不,还没醒嘛。可慢慢来,细细的擦。
    詹瑎于是收回视线,继续替她擦拭着身子。本性使然,惊乍之后定要说上几句话来缓和心绪,这便絮絮叨叨低声说道起来,“白白伺候你这小瞎子了,真该将你扒光了扔到外面去冻着!”
    ……
    语气平平的一句话,传到林烟耳中愣是听出一种咬牙切齿之感。
    棉布滑过之处留下温热感觉。他那一句话真正将林烟的意识身感拉了回来……
    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是早早便走了么,连着药庐的大门都不愿意给她带上。此时为何还在她家中?
    屋内虽是暖洋洋的,并不觉得有多少寒凉,可上身未着存缕,她还是可觉查到的。他这是…脱尽了她的衣衫?
    浑身是没有气力的,微微动了动手指她便知晓了自己身子有异,怕是病中。
    她在病中便容得狗男人如此欺辱了么?!
    瞧不见东西她也可知晓现在自己的现况,一手摸索了近旁的薄被,拉起拥紧了入怀,反手便是一记耳刮子朝近处飘去。
    “啪!”的一声,林烟的巴掌与他的脸亲密相贴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詹瑎这会子仿佛身在云端,云里雾里接了一记猛物,右半边脸庞子忽得起了红,浮浮夸夸的肿了一层。
    “啊!这,这是做什么啊!”他一声巨嚎,身体一下子自床榻上弹起来,蹦的老高。
    跳下床后,詹瑎身子于炭火盆子旁立着,回过神来惶恐又无措。一手绞着手里的棉布巾子,竟也有些受气小媳妇儿的点点模样。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醒了……他这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步了,便就只差将她衣衫整好,扶着躺回去了。怎料就在此时出了差错呢。
    想着为自己辩驳几句,话语转到嘴边,他倒是只堪支吾了,“小瞎子……我,我非……”
    眼瞧着林烟阖着薄被低垂着睁了眼儿,默默然没有半点言语,长睫上挂着的分明是泪。詹瑎咬了牙缴了口,自己吞下了憋在口中的话。
    林烟看不到东西,便也习惯用双耳去辨声猜事。泪落了两行,周遭倒是没有了旁的动静,只剩案几其下摆着的炭火盆子发出几声啪嗒的炭火苗儿弹出的声音。她心中也不知做何想的,竟也问出了话来。
    她道:“你非如何?你为何脱我衣衫,你可知…可知这事是关我一世清白……”
    詹瑎躁得抓腿,眼睛这遭也瞪的老大,一眼无辜之色。瞧得久了,也是惹人怜惜的一双眼儿。在将军府中,也就是凭借这一双眼和满身撒娇放肆的本事,得了自家父亲与大哥满心的怜惜疼爱。
    只可惜,到了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了。对面的是个瞎子。
    “小瞎子,你听我解释啊。我…我欲要出门寻你时,正巧你便到了家门口。于是乎,我就将你扶了进来。”
    詹瑎说着这话,急促的很,“带你回来总得清洗伤处罢,你那身子上,满身的污泥伤血,我总是要撕开衣衫才可做这些事不是?再者夜半时分,你便起高热,我…咳咳…咳……”
    心急之下,詹瑎这身体总算是和着上涌的血气发了病症,一时之间乱咳不止。
    一阵咳嗽,牵引这原就撕裂的伤处愈发的疼痛难忍。詹瑎有意捂住伤处,减轻咳嗽引起的震感,可惜此举效果并不明显。
    久咳之下,他那唇角一侧竟也慢慢渗出了暗红之色的血痕……
    喉头堵着的一股子的东西仿似是再也压制不住了,起了汹涌肆意的念头。他压了几番,后头引的胸口的伤处绞痛不已,松了一气儿,一口血便由喉头涌出吐在榻前……
    林烟耳闻,依稀辨着他咳嗽之声。只听他愈咳之下,喉头隐有堵塞之物,脑中一个激灵,这便要起来,怕他这一会儿牵出些旧伤,呕血云云。
    可奈,终是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旧话。要保护好自己,少出门,多洗手,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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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你快先不要说话了,坐下!”
    林烟这下意识之举不只骇着了正在咳血的詹瑎,便是连她自己也给吓得不轻。
    拥着薄被子在胸口,而后便直直的跳下床来扶了他……她这连衣衫都未来得及穿,怎的就急着跳下来了?
    就是林烟自己也是想不通的。后也便归结为,情急之下救人心切,舍身忘我。
    詹瑎惊讶之下,耳中闻言依稀便有一瞬回到小瞎子第一次同他说话的那时,方才将他带回来那时。暗夜之中她的面容自己都还没瞧清楚,只闻得她话语之间声音坚定,便也让人信服。那时候,他哪里想得到,同他那样说话的女子会是个眼瞎的,竟是瞧不见东西的。
    詹瑎自知身上的伤口都系这个小瞎子盲缝而成。也不知是否是那无颜恼怒的心绪影响他万千,知晓了盲缝的事实,整个人便是被点着的火炮仗一般,直直的怒气冲到天上去。
    而后言语再不着调。竟也想在平日的言语中与她几多为难,将前头失掉的脸面挣回来一些。
    如此做法倒也可说是,蠢得可怜了。
    二人站定半晌,詹瑎慢慢算是止了咳嗽,捂了半嘴巴的血,呆愣的杵在一旁。
    林烟捂了薄被子这般跳下来,拖了大半床被子到地上,双肩以下遮的严实。肩头也称不上光洁,右侧肩头一道伤口盘踞那处。她顿了顿声音,颤道:“你…不要说话了,先坐下罢。”
    万事不过身子最为要紧,后边的事情再说也可。
    林烟心头虽是千般激荡,万般难平,也知事情有轻重缓急,身体便是最重。扯紧了自个儿胸前的薄被,她道:“是伤处裂开了么?你自己看看。”
    詹瑎默着声儿点头,随即又是想到眼前女子瞧不见的,嘶哑着嗓子回道:“看过了,伤口大致是裂开了……”
    说这话时他多是有些心虚,前因后果归结起来,好似最终都是回归到自己这里罢。
    ……
    “你,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詹瑎眼皮子一跳,以袖子快快拭了嘴上的血迹,按着腹上的伤处退了出去。
    她昏睡的时候是不要紧,周身都看遍了也不要紧,因着人家全然不知。这会子人醒了,难免还是有些姑娘家的羞怯嘛,他理解的很。
    只是方才那一记耳刮子实在太过惊人了。半边的脸现下还是火辣辣的刺痛,摸着鼓起了一大片,不必想也知晓是红肿的,
    依着双耳所闻,感知男人以退到门房之外,林烟捂了薄被子重新上了榻,摸索自个儿的衣衫裙带。
    近处那一叠衣物,叠的算是齐整。林烟摸到一件,也便算作寻到了全部了,紧着穿好衣物甩了夹在衣领子中的长发撇向一侧。
    榻前升起的暖洋洋的炭火几声作响。林烟凝神呆了片刻,后道:“进来罢。”
    ……
    柜中的针线重新拿了出来。
    詹瑎躺会榻上,紧张的手指一根根在腹上收紧。针线包中抽出的那根大白针烛火映下,似现寒光,他眼神随着林烟手上的针头走着,瞧了一会儿竟会觉着头晕起来。
    屋顶案几物柜子,自顾自的旋转几轮,后头紧着有转了回来。几遭下来,他便是胸闷晕眩,隐隐堵着一股子想吐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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