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推开风相悦,不料风相悦一把拧住他衣领,“海镜,武林大会开始的前一天夜里,你曾说过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现在就答应我,不要杀他!”
海镜神色一瞬恍如寒冰冷冽,冷冷笑道:“好,很好!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那个混蛋用掉这个约定!”
说话间,他心中怒火已爆裂激荡,左手紧握成拳,霍然向风相悦打来。
拳风扫过风相悦发尾,扬起发丝猎猎飞扬,风相悦却只是凝注着海镜,认真而执着,没有一丝躲闪。
海镜心头一酸,拳头堪堪停于风相悦颊边,便再无法前进一寸。他的手掌缓缓摊开,最终只是轻柔抚上风相悦面颊,泪水止不住滴落,喉中怒吼渐渐化为悲痛的呜咽。
风相悦握住他的手,将他揽入怀中,温声道:“海镜,你的父亲……海映星之所以救下你,便是为了让你再不用手染鲜血。你若是现在对他下手,只会让海映星的苦心化为泡影。你的双手是用来救人的,杀人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说话间,落霞剑锵然出鞘,已点至乌思玄喉前。风相悦以手拥着海镜,目中森然之气流动,“若是你执意要取他性命,我会毫不犹豫动手。”
乌思玄本因逃过一劫舒心,此时心中不觉一骇,下意识一退。然而见风相悦为了海镜做到如此地步,他只觉心如刀绞,万念俱灰,眼眶一涩,竟久违地闪现泪光。
风相悦话音落下之时,诛心剑亦“当啷”坠地。海镜双手环抱风相悦,竟如一个孩子般倚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自相识以来,风相悦还是第一次见到海镜如此无助,如此脆弱,不由怜惜万分,将他紧搂在怀,指向乌思玄的剑刃不知不觉偏开。
乌思玄见风相悦注意力转移,胸中悲伤与失落已化为怨恨。他的目光落在诛心剑上,忽想起朱莲岛主曾对自己提过,只要海镜抑制了诛心剑的怨气,便能在几日内持有此剑而不受影响,干脆弃了龙云剑,一抖袖口甩出一根钩锁,缠住诛心剑剑柄,回身便走。
风相悦一惊,纵身追去,却不料方一离开,海镜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再无动静。他急忙弃了乌思玄,几步跑回,将海镜从地上扶起,搂入怀中,“海镜!海镜!你没事吧?”
海镜靠在他怀中,紧闭双眼,呼吸平稳,原是晕了过去。风相悦这才长舒一口气,拾了龙云剑,拉过他手臂架在肩头,将他背起走出洞穴,拾阶而上。
来到此前乌思玄引他换衣的甬道,风相悦随意推开一扇门,行至床前。见那床榻之上尘埃扑扑,他略一蹙眉,最终还是去了之前换衣的房间。
那房内大约因乌思玄为便于风相悦换衣特意打扫过,床榻矮凳皆是一尘不染。风相悦将海镜平放在床,拿了自己脱下的白衣覆于其上,便静坐床边,握着他的手默默等待。
☆、第163章 生死茫茫魂梦长(2)
日暮西北,残阳投下血色余光,映着一片连绵枫林,将世界尽染殷红。片片枫叶随风飘扬,更如血海轻荡,艳丽夺目。
而那枫林簇拥间,隐着一栋小楼。琉璃碧瓦如水光潋滟,檐角铜铃叮当,在这红色画面中点缀了一抹灿烂铜黄。
小楼雕着菱花格的木门前,海映星盘膝坐于阶上,手中握了一根木板,另一手正用一柄小刀将其细细削尖。而他的身旁,则立着一名蓝衣男孩,一双桃花眼弯如新月,满面笑容。
不一会儿,那木板便被削为一柄剑的模样。海映星拿着它挥了挥,递于男孩手中,柔声道:“好了,这个送给你。”
男孩兴奋接过,嘻嘻哈哈在院中奔跑着,犹如第一次飞上蓝天的雏鸟般欢快。他挥舞着手中木剑,不稍片刻,矮处枝桠上的枫叶便被纷纷斩下,翩然坠地。
海映星见状,来到男孩身侧,俯身轻抚他的头顶,“这样可不行啊,海镜,这把剑不是用来斩断树叶的,而是用来保护别人的。”
海镜仰首回望,一脸懵懂,“保护?”
“没错。”海映星蹲下身,双手搭于海镜肩头,神色忽的郑重,“今后不论你手中所握的是怎样的剑,都要为了保护而非杀戮而挥。”
海镜歪了歪头,“但是……如果不打倒对手,怎能说明我足够强?”
海映星微微笑了,“小傻瓜,真正的强者并不是看他能够夺去多少人的性命,而是看他能够守护多少人的性命。我会让你变强,强到足够保护一切重要之物,待到那时,你就不必再伤害任何人了。”
海镜愣了半晌,才理解海映星的话语,展颜一笑,连连颔首,轻轻环住海映星肩头。海映星面上堆满温柔笑意,抱起他幼小的身子,向林内走去。
枫叶盘旋天际,如彤云弥漫,红蝶飞舞。红叶堆就的嫣红画面中,最后一片树叶悄然坠地之时,二人的身影已消失于枫林深处,再不留一丝痕迹。
海镜醒来时,眼帘中便映入如枫叶般鲜红的帷帐,目光往下,则是风相悦穿着一袭红衣,满目担忧地凝注自己。
“醒了?”见海镜睁眼,风相悦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一顿,立即放开。
海镜只觉脑袋仍有些晕眩,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坐起,“嗯……做了一个令人怀念的梦呢……”
见他身子不稳,风相悦忙上前扶住他,“是么?关于你父亲的?”
海镜默默点头,握住风相悦的手,轻倚在他身侧,“我梦见我年幼时,父亲告诉我,手中的剑应是为了保护而挥,而不必杀害任何人。”
说着,他的手指霍然一紧,声色微微颤抖,“……可是,我却连教导我这句话的他都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那副模样……”
听着这带了颤音的话语,看着这个平日笑靥盈盈的人变得如此脆弱,风相悦只觉心情异常沉重,轻抚着他的肩头,动作不觉充满怜惜。
但海镜并未流出泪水,反是苦笑一下,“姬千幻说得没错,或许父亲真的已成为了我的心魔……”
风相悦心中悲哀更甚,“海镜,即便如此,你也已将这心魔解除,让海映星得到解脱了。”
海镜似是忆起了此前情形,眼中再度浮上忧伤,“但愿如此……那些虫子……”他顿了顿,面带嫌恶,“虽不知那些虫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但现在看来,乌兰雪山上的那些干尸与朱莲岛定然脱不了干系。”
风相悦一听,脑中亦浮现那些细虫扭动的身影,不由心头一颤。但见海镜情绪未有好转,他所有注意力又移至海镜身上,面上不知不觉带了浓浓担忧。
发现风相悦忧心忡忡,海镜忙绽开笑容,拍了拍他的面颊,“好了,我没事了,别担心。我还该谢谢你拦住了我,若是我失控杀了乌思玄,此时定会后悔万分。”
风相悦嘴角浅浅一勾,“哼,谢什么,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做傻事罢了。”
海镜见他恢复常态,不觉失笑。忽然,他笑容微敛,“父亲……他们的尸首呢?”
“还在那洞穴中,但我带着你走出时,储物室的机关便自己关闭了,要试着去把它打开么?”风相悦低低道。
海镜轻叹一声,“不必了,我来时曾观察过,那机关从外部无法开启,就让他们一起长眠地底吧……”
风相悦“嗯”了一声,神色忽的一凛,“可是诛心剑被乌思玄带走了,现在三柄神剑都落在他们手中了。”
海镜也一瞬肃然,“是么?那我们赶快去找姬千幻,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谁知他方欲下床,身子便是一软,只得重新倚于床边。风相悦急忙扶他坐好,“别着急,待你身体恢复,我们再去也不迟。”
海镜无奈应下,闭了闭眼,“是啊,现在我这样子,什么也做不到。”他的目光凝聚于自己掌上,盈满怀疑,“说到底,我连重要之人都无法保护,又怎能自信的说自己能够解决朱莲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