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暮被召入宫中的时候,多少还有些许意外。
庆帝想见她。
虽然来传旨召她入宫的小太监说陛下是今日见过小范大人之后,闲聊之中提到她这个小范大人的救命恩人,说道近日的事突然很感兴趣想见上一见,但许朝暮却是不信的。
整个庆国,绝不能小看的人有两个,一是庆帝,而是鉴查院陈萍萍。
尤其是……
她已经露出了一些锋芒之后。
许朝暮被带入御书房的时候,范闲正在里面,屋内除了范闲外,还有她曾经在京都府衙见过一回的侯公公,另外一个就是……
庆帝。
许朝暮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民女许朝暮,见过陛下。”
“许朝暮……”庆帝坐在一旁,身边站着侯公公,看起来神态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朕听说,你与范协律郎是好友。”
许朝暮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微微低垂着头:“是,民女与小范大人,一见如故,有些交往。”
庆帝笑了两声,语音平缓显出了那么点儿慈祥之态:“应该的应该的,你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多些交往也是自然的。”
“不敢,当日情急之下,虽说救了小范大人,其实民女也是为了自保。”
“哦?”
“小范大人在珍馐阁后巷遇刺,珍馐阁是民女的产业。小范大人若真是在那里有什么不测……民女怕脱不了干系。”
“这话……说得倒是实诚。范闲?”
一旁的范闲听到庆帝叫自己,拱了拱手:“臣在。”
“这救命之恩……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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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微低着头的许朝暮:“不论初衷是什么,许朝暮救了臣的性命是事实,这个情臣是领的。再说……当初陛下不是也下旨赏赐过她见义勇为嘛?可见陛下也是褒奖她这番行为的。”
庆帝笑了起来,伸手虚虚点了点范闲,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嘶……朕似乎依稀听说过,你为了她还闯过鉴查院?”
范闲眨了眨眼:“称不上闯吧?臣那也是……去讲道理的,可没干什么坏事儿。”
庆帝继续:“那这救命之恩……算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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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范闲微微一怔,又看了一眼许朝暮:“算?”
许朝暮仍旧跪在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庆帝转而看向许朝暮:“许……朝暮?”
“民女在。”
“朕听闻,你很会做生意,京都城内不少铺子都是你的,这京都之外……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你的。真是……年少有为啊。”
随着这段话话音落下,连范闲都清晰感觉到了室内突然而起的压迫感。
长久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上位者的气势,绝不寻常。
许朝暮的头又低垂了一点:“民女不敢当。”
庆帝的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些:“你在北齐……也有生意吧?”
如今正值国战,虽然南庆一路占尽上风,但此时有关北齐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敏感。范闲知道许朝暮在京都人手眼线众多,也大概能猜到她在庆国境内许多地方都铺开了自己的商业网,当北齐……他还真没想到。
对于庆帝的问题,许朝暮回答地干脆而又诚实:“回陛下,有。”
“呵呵。”庆帝笑了起来,但看着这笑似乎还颇有些自豪之意,边笑边看向范闲:“你可是被你这朋友比下去了,相当的年纪,人家可是都发展到北齐国去了。”
范闲心中一紧,脸上却露出笑来:“是,那臣日后,定跟她好生讨教学习。”
庆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状若满意地点点头:“等你与婉儿成婚便会接掌内库,的确该提前学着点儿。你这位朋友本事不小,多学些你不吃亏。”
“臣明白。”
……
范闲跟许朝暮一起离开皇宫,一路上范闲倒一直在跟许朝暮闲聊,一旁送两人出来的侯公公见这位小范大人难得地今日没说什么犯忌讳的话,也很是松了口气。
等出了宫门,眼瞧着许朝暮要上等在那里的马车离开,范闲忍不住开口:
“你多加小心。”范闲低声道:“陛下今日话中有话,怕是……”
许朝暮微笑着冲范闲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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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叹了口气,见她一副平静模样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回许宅么?可要我送你一路?”
“不用,我不回许宅。”许朝暮大大方方告诉范闲:“我去二皇子府。”
“刚从宫里见过陛下你就去老二那儿,你……”范闲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看着许朝暮微笑着的模样似乎有些什么深意,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了悟道:“就是因为刚从宫里见过陛下出来,你才反而要第一时间去二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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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暮抿嘴一笑。
范闲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跳上了自己的马车,滕梓荆驾车,王启年坐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左右看着。
“得了,反正我回范府有条路能经过二皇子府,跟你顺路送你一段。”
许朝暮笑了笑,冲滕梓荆和王启年点了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
到二皇子府,许朝暮一下马车就正好瞧见了正要出门的李承泽。
李承泽看到许朝暮就站住了脚没再动弹,身后的谢必安看着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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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李承泽,也不下车,就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打了个招呼:“呦!二殿下!人我给你送来了,你们自便,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啊!滕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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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梓荆跟许朝暮点过头之后就驾车离开,倒是旁边坐着的王启年嘻嘻笑着眼光在不断走近的许朝暮和李承泽之间多转了转。
许朝暮带着花烛和柴藤一并从马车上下来,车夫很有眼力见儿地自己寻地儿停马车去了。
许朝暮接过花烛那里的食盒走到台阶上大门口皱着眉头的李承泽面前,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殿下,我给你带了小吃。”
等在二皇子府的屋里坐下,许朝暮打开食盒取出一盘子切成片的莲藕,莲藕的孔洞里面充填了软糯白嫩的糯米,带有淡淡的稻米香气。许朝暮一边拿出旁边的小罐子,往盘子里浇上琥珀色又甜又香的糖浆,一边开口解说:“入秋的时候城外庄子上的桂花开得不错,我取了一些做桂花酱,今天正好心血来潮做了点儿糯米藕,想着配着吃应该是不错的。刚蒸好宫里就来了人,我想着桂花糯米藕本也是凉菜,放凉也好,就让花烛她们准备着,驾马车去宫门口接我的时候正好带上。”
李承泽坐在一边,注意力并不在桌上的糯米藕上。他皱着眉头看着许朝暮,眼光复杂而又纠结,沉重而又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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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暮用筷子夹了一片裹着散发桂花香气的蜜浆的糯米藕送到李承泽嘴边,笑眯眯地道:“殿下尝尝?”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张开嘴吃了下去,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却没有心思去品味其中的芳香滋味。
过了半晌,在许朝暮拿了筷子要再夹一片的时候,李承泽开了口:
“先是长公主,陈萍萍,如今又是陛下……朝暮,落在你身上的目光越多,你在京都就越危险。”
许朝暮手上的筷子一顿。
在李云睿动手要杀她,甚至陈萍萍单独见了她的那时候,李承泽虽然也有些忧虑,却并未如此时一般焦躁甚至沉重。
在他心上压着最重的那个,果然还是庆帝。
许朝暮勾了勾嘴角仍旧保持微笑,又夹起一片递过去:“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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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泽默默地又咬下了第二片糯米藕,目光却从没她身上移开。
从许朝暮留在京都跟他明面上扯上关系的那一刻,他就多多少少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尤其是范闲出现之后……李承泽明白许朝暮早晚会被那些大人物注意到,甚至……随着对她的了解越多,她本人也会越危险。
只是过去也知道,也相信她的能力,但是此刻。
他心中竟有些后悔了。
曾经四处游走,踏遍山川,游遍美景的那个闲适洒脱的姑娘,也许本就不该陷入这团泥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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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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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公公收到消息后,急忙进来禀报:
“陛下,那许姑娘从宫中出去,直接……去了二殿下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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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磨着箭头的庆帝一挑眉:“直接去老二那儿了?”
“是。”
“……呵。”庆帝随手将箭头丢在桌面上:“丝毫不避讳……你说她这是没有想法心中坦荡,还是……除了宫急急忙忙去找老二商量对策?”
“这……”侯公公顿了一顿:“老奴瞧着那许姑娘不像是慌张的模样,也许……确如陛下所言,心怀坦荡?”
庆帝眯了眯眼睛,看着那片许朝暮之前跪着的空地,突然问道:“你觉得她与范闲像不像?”
“这……许姑娘比小范大人,呃……规矩……拘谨许多。”
“呵呵!”庆帝笑了两声:“我倒觉得像得很。她是跪了,只是身体跪了,心没有跪。”
侯公公被这话弄得一惊:“陛下……”
“这样的人……你觉得会简单么?”
“这……”
“能在庆国鉴查院眼皮子底下做起这么大的生意,连北齐和东夷城都有,这样的人,你觉得她呆在京都,为的是什么?”
侯公公额头上渗出冷汗:“这……老奴听说,这许姑娘对二殿下,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念着这四个字的时候,庆帝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若她别有所图,这一见钟情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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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公公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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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才出了宫就去找上老二,看着像是情深义重,谁知道……是不是真向着老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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