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听到和泉守的呐喊，都彭把他的本体交还到堀川的手里，看了一眼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短刀。
    乱只比退高那么一点点，就算让他以人形待在医院狭小的病房里，也不会让人觉得拥挤。本着要对心思敏感的未成年合理优待的原则，审神者难得民主地问：“乱，你想回到本体里，还是就这样跟着我们？”
    短刀惊疑地瞥了一眼都彭，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审神者大人，您、您要带我和兼桑去哪里？”
    虽然他犯了所闻非所答的错误，但考虑到这确实影响着短刀接下来的选择，所以审神者说：“回医院的病房。”
    什、什么意思啊？难道堀川之前说他们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竟然不是骗人哒？！短刀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发现审神者正用催促的目光凝视着他，想起他刚才的问题——反正也逃不掉，变成一振短刀听起来还更安全一点。就算刚才稍稍有点羡慕堀川，可让他自己选的话，小短刀还是弱弱地说：“我……我想像兼桑一样回到本体里。”
    都彭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他就是考虑到要让短刀有安全感，才会提议把他变回刀剑的原形。听到审神者和短刀的对话，胁差少年连忙递上了乱藤四郎的本体。审神者接了过来，按照自己之前的主意，把让人疲于应付的男孩也变成了省心省力的真正短刀。
    为了照顾小朋友，除了给他分享自己的感官外，都彭还特意从自己的记忆当中挑拣出一些适合小朋友看的动漫传递给乱，抚摸着他的本体安慰道：“别害怕，等做完事，我会履行诺言带你回本丸去看次郎太刀。”
    听他这样说，堀川国广也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和泉守，温柔地说，“兼桑，你听到了吗？主人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就这样，又一次返回过去的短途旅行结束了，堀川国广抱着怀里的和泉守兼定回到了病房，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望着窗外的草坪……要不是怀里冰冷坚硬的触觉，他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简单地带回了兼桑。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外的护卫（或者说是看守），悄悄地问：“主人，这次那个……为什么没有出现啊？”
    “守护历史的检非违使？”都彭好笑地挑明了胁差出于谨慎省略掉的关键词。
    他示意堀川国广把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放进衣柜，从胁差带来的大包里翻出干净的浴衣，解释说，“因为我们把他们从原来的时间线上带走时，他们还没有触发命运的关键点。”
    “如果你不懂什么叫做命运的关键点，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我们上一次回到过去时，太郎杀死了原本不该被杀的溯行军，救下了正要去死的次郎，如果命运的守护者不马上现身，想办法杀掉次郎，过去就肯定会发生改变。”
    说了这些后，都彭已经换好了脱鞋，带着换洗衣物拉开了卫生间的门，看到堀川国广还想再听下去的渴望眼神，善解人意地提议道，“进来帮我搓背？”
    “啊！好的好的！”黑发少年一脸高兴，雀跃地开始脱衣服。
    如果只有他自己在等着听主人讲明整件事的因果，那么堀川国广不会这么着急。他宁愿等审神者洗完澡，喝着他泡好的茶，吃着他准备的点心，休息好了再说。
    但想到被封印在本体中的兼桑和乱酱，他就觉得……对于正感到迷茫不安的乱酱和兼桑来说，只要他们能早一秒听到主人的解释，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就能早一秒摆脱现在的情绪开心起来。
    医院单人病房的卫生间非常狭小，先一步走进去的都彭拉上了浴帘，堀川在外面关好门，发现主人暂时还用不上他，于是决定先洗衣服，边洗边听讲。
    “和泉守和乱的命运还没有彻底改变。把他们变回本体，他们不会受到实际伤害，只是存在的方式发生了改变。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当中，这点改变很容易被忽略。因为个人的命运经常会发生微小的偏移，但历史的大方向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审神者打开了花洒，一时间，卫生间里充满了水蒸气和哗哗的水声。好在付丧神的听力远高于人类，能够准确地排除干扰。
    “在这种情况下把他们带回来，就算检非违使发现了，但由于没办法追查我们的去向，和泉守和乱就只是上了命运守护者的通缉令。”
    黑发少年的思维相当敏捷，当都彭说到“通缉令”，他马上顺利地理解了这个比喻的意思。
    把检非违使比喻成现世里的警察，如果说救回次郎殿的那次行动只是正常地触动了检非违使的警铃。相当于是他们接到普通的报警，按照程序派出一组两个警员去探查情况；可要是通缉令上的逃犯出现，那么警视厅恐怕会直接派出大批特警。
    当胁差说出了这个猜测后，都彭特意关上花洒，拉开浴帘，给他一个赞扬的微笑。
    “很聪明嘛，堀川。”都彭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进来帮自己擦背了，“所以，我暂时要把和泉守和乱随时带在身边。如果他们不在我眼前，意外被搅进战斗中，被检非违使发现，那就很危险了。我也暂时不能覆盖掉你们第一任主人的契约，成为我的刀剑，也绝对能够算是一个命运的转折点了，对吧？”
    “您说的真是太对了！”黑发胁差真心诚意地说。
    可是紧接着，他又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的话，我好像又给您添了一个大麻烦……您会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我见到兼桑之后表现得太失常了吗？”说着说着，胁差少年的动作慢慢变得缓慢起来，他沮丧地说，“主人，您不必这样……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想要改变过去，就要等到自己变得足够强。我认可您的话，找回兼桑和乱酱，这件事本该等我自己去做的……”
    “如果您总是满足我们所有的愿望，即使是付丧神，也会渐渐变得贪婪起来吧……”
    审神者无所谓地说：“谢谢你为我担心。不过没关系，上次我们出去时我也说过的，‘任务消耗一律公账报销’。我需要检非违使出现，和泉守和乱……也可以算作是重要的任务道具吧。”
    都彭眨了眨眼睛，极为少见地展露出一丝狡黠——他此时的样子，清晰地映照在胁差少年清澈的湛蓝色眼眸里，给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跟之前一样，审神者和堀川国广的对话，拆开来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让人难以理解。可是这一次，旁听的两个付丧神却没有了之前的悠闲心态。
    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命运的关键点、被太郎太刀救下的次郎太刀……
    还有，对于和泉守兼定来说，最最重要的那一句，找回兼桑和乱酱……
    这些零星的关键词汇聚和拼凑出了一个太过美好的推测，让他们一边不敢相信，一边又期待到心如擂鼓；前一秒还在想着“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下一秒又忍不住想要跪下来期待自己并没有猜错。
    每听到一句无法理解的话又没办法发问，对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来说，都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可他们好像又没有立场去责怪审神者封印了他们，又不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毕竟……他目前的谈话对象只是堀川国广，而不是跟他分享了眼睛和耳朵的另外两个付丧神……
    而且，听起来要救他们还挺难的，把他们封印到本体当中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和泉守已经记不起自己不久前一直都在腹诽审神者的套路太深，因为他也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可这位一言一行都无可指摘的审神者仿佛觉得这些都还不够，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叮嘱堀川国广，“堀川，一会吃完午饭后，你回本丸去午睡，换一期一振到这里来陪我。乱的事先不要告诉他，我们给他一个惊喜——顺便告诉萤丸，我知道他找不到人打架正憋得难受，如果有人去本丸里挑衅，不用躲起来也不用留手，只要别赶尽杀绝，祝他玩愉快。”
    第198章 正义化身（2）
    交代过堀川之后, 审神者和胁差少年都安静下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很快地洗完了澡。堀川国广晾好衣服，马上跑出去买饭——就算之前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兼桑身上, 他也不会忽略自己的主人, 看得出他对旅店的晚饭很不满意。
    还好，时之政府没有限制近侍的活动范围，胁差少年果断放弃了医院餐厅这个选项，一路跟不同的烛台切光忠打听，总算找到了味道差强人意的饭店。
    他花得时间有点长, 等气喘吁吁地跑回病房时, 审神者果然已经不耐烦干等下去——他伏在病床上的小桌子上, 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堀川国广瞥了一眼, 觉得本子上的东西是什么复杂的魔法阵或者咒术，他没有探究，不过都彭还是解释了一句，“让和泉守和乱这样跟我共享视觉，好像也不太方便。所以我想试试看, 能不能改良封印方法，让付丧神能够保留视听能力。”
    堀川国广轻轻放下手里的食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不想总是哭鼻子，连忙振作精神转移注意力，打开外卖盒说，“主人, 您还是先吃饭吧。兼桑和乱酱他们不会介意的……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真的！”
    被他代言的和泉守兼定很想大喊：“谁说我不介意！我特别介意！我不想以主视角看别人吃饭！更不想看别人洗澡！”
    可惜……他目前还没有说话的能力。
    都彭把纸和笔收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走出来后，看着忙前忙后的堀川国广，他解释说：“也不光是为了兼桑和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