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封住身体几个要穴,他还是难以承受这种药力的冲击,再一次流了鼻血。
应无愁缓缓抬起袖子,擦掉面上的鲜血,虚弱无力地向天一指:“你可以走了。”
阵法打开一个出口,让岑霜落可以离开。
岑霜落望着应无愁,眼神复杂。
他低头拱了拱应无愁的身体,只觉得再这么下去,应无愁怕是要烧死了。
应无愁伸手握住他的独角,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岑霜落眨眨眼,一副听懂了的样子。
应无愁松开手,心中骂了自己一顿,闭上眼睛。
他等了一会儿,只觉得盘在自己身边的巨兽消失了。
应无愁心头一松,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高耸入云的枝干,而是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应无愁眼睛一红,不再镇压体内的药性,伸手握住那缕长发。
四周玄玉竹垂下长长的藤条,于二人身下编织成绿色藤榻。
绿色蔓延,一直延伸到隐匿阵法外。
阵法外,几条青蛇略有所感,找到彼此的伴侣,双尾纠缠在一起,难以解开。
山谷内的兰草慢慢开出花朵,一些散落在泥土中的花籽也在短时间内飞快地生长着。
不到一个日夜,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为藏今谷增添无数色彩。
藤榻微微颤动,日月交替,星光散落在竹林间。
一连三日,隐匿阵法未曾打开。
三日后,受了三千剑的骆擎宇走出剑冢,全身锐意更胜。
而此时,擎天剑派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骆擎宇向掌门复命,想汇报自己已经完成惩罚。
却见一群人围在执事堂大厅内,厅内站着两个执事堂弟子,一个筑基期,一个金丹期,执事堂上首坐着掌门、无锋长老等其他几位闭关多年的长老,像喻铮这种辈分都只能立在一边。
“发生了什么事?”骆擎宇问道。
一个围在门外的弟子回答道:“禀师叔,今日一早,执事堂弟子忽然在柜子里和客房床下发现两位昏迷的同门,这两位同门失踪好几日,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没想到今日自己出现了,掌门与诸位长老正在询问。”
骆擎宇走进去,立在门侧,见药无心也在门后站着,正一脸惊疑地看着骆擎宇。
“你……”药无心道。
“我怎么了?”骆擎宇问道。
药无心满脸惊恐:“你怎在这里?这三日,你难道一直在剑冢内受罚吗?”
“不然呢?”骆擎宇问。
药无心声音发颤:“一次也没出来过?”
骆擎宇点点头:“一次也没有。”
药无心险些昏厥,脚步一虚便要摔倒,被一旁的喻铮长老扶住,按在椅子上。
“究竟发生了何事?”骆擎宇问道。
掌门面色凝重道:“擎宇,经过盘问,我们确定,你带回来的五师弟,并非轩辕泽,是他人假扮的。”
骆擎宇的石头脸依旧冷硬,但眼神有些动摇,他问道:“然后呢?”
喻铮道:“从几位失踪的弟子口中,我们问出,这假轩辕泽,先后假扮了负责照顾他的筑基期弟子、喻铮长老、守护剑冢的金丹期弟子、负责在执事堂发布任务的金丹期弟子。”
“他做了什么?”骆擎宇简洁地问。
无锋长老道:“方才我们几个长老联手打开剑冢,进去盘点万剑,发觉轮回剑的力量散尽,龙骨剑被盗。这假轩辕泽绝不是如他所说,因应龙内丹被龙骨剑吸引,而是进入剑冢,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剑冢内有秘境时空残留的痕迹,或许,在吾等看来,他在剑冢内只有一瞬,可实际上,他不知道在剑冢内待了多少年,又做了多少事。”
掌门用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擎天剑派立派多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情。让一个宵小之辈,接连假扮五人,在门派内随意行动,还入剑冢盗剑,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些全部是骆擎宇引来的。
他问道:“我真正的五师弟呢?”
喻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方才我们给轩辕公子传讯,他回讯说,他被你留在皇城之内,从未离开过,不知道你带走的是什么人。”
无锋长老道:“还有,我们发现,这人可能利用轩辕泽的相貌,骗走了应无愁,二人带着龙骨剑不知去了哪里。”
“啊?!”这一声惊呼不是骆擎宇发出来的,而是药无心。
“万毒门长老,你有何见解?”掌门问道。
药无心脸色惨白,小声道:“那人假扮的恐怕不止你们说的四位弟子。”
“还有谁?”喻铮问道。
药无心伸手指了指骆擎宇。
骆擎宇直觉不对,他抓住药无心道:“你方才问我这三日是否离开过剑冢,所以你在剑冢外见到过我?你一副心虚的样子,你对假的我做了什么?”
药无心在一群人的逼问下,不得已说出实情:“我同时给你和轩辕泽下了药。”
喻铮倒还镇定,他分析道:“那人假扮成轩辕泽和擎宇,也就是说,药长老你的药全部喂给了同一人。这人居心叵测,受此教训倒也应该。”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他们见识万毒门的本事,觉得能给那歹人一个教训也不错。
“可我下的不是毒药。”药无心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是什么药?”骆擎宇问道。
“春……”药无心看了骆擎宇一眼,“我也是希望你和五师兄关系更近一步,百年好合。”
“那人连中两人份的药后,带走了师尊?”这下,连骆擎宇也维持不住冷静,神情一点点裂开,整个人像是从中被人一剑劈开般。
室内一片寂静,似乎丢失的龙骨剑在应无愁被带走一事上,已经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无锋长老抱着一丝希望道:“应无愁法力高强,即便身体不好,应该也不至于……”
他斟酌半天,没想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只得作罢。
药无心道:“师尊看似身体康健,可我能看得出来,他功力远不及当年一成,可能没办法抵抗。”
这下,连无锋长老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道:“速去找擅长卜算的修者,定要找到应无愁的下落,已经过去三日,希望、希望……”
“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里。”骆擎宇道。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众人拦住,一群人焦急地问道:“哪里!?”
骆擎宇道:“会变幻成各种人的样子,能吸引龙骨剑,又可悄无声息地潜入各种阵法,据我所知,只有一位可以做到。他未来会是毁天灭地的魔龙,如今只怕……”
只怕正在藏今谷内,对师尊行那惨无人道之事!
“擎宇,你在说些什么?”掌门诧异地问。
骆擎宇转身道:“掌门莫问,天机不可测,擎宇不敢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万幸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此次断不能让这魔龙兴风作浪。”
说罢,他化成一道长剑,离开擎天剑派。
第38章 结发
银发与黑发纠缠在一起,凌乱地散落在藤榻之上。
岑霜落用了好长时间也没能解开打成结的头发,只得用龙骨剑斩下一缕银发,落在应无愁的黑发旁。
他伸手一招,蛟鳞幻化成的衣服穿在身上。
似乎是为了配合岑霜落此时的心情,这件衣服是大红色的,银发落在红衣上,对比出触目惊心的美。
阳光透过竹叶落在红衣上,被光照到的位置,隐隐闪着鳞光,显得这件衣服华丽又珍贵。
岑霜落将头发束起,利落地在头上绑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让散落的银发不再被风吹乱。
成年后,岑霜落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头发的颜色。
这让他想起一件事。
他隐隐记得,被打断腿的那一晚,他发着高烧,看到自己的头发变成银色,有意外进入寺庙的人对着他喊妖怪。
那时岑霜落很害怕,觉得自己是异类。
他昏昏沉沉地离开小镇,再醒来时,伤好了,头发也恢复了黑色。
那时岑霜落以为这一头银发是发烧时看到的幻觉,如今成年再看这一头长发时,终于明白那不是幻觉,而是他不肯接受银发,下意识回避了自己原本的发色,伪装出黑色的头发。
由于他一直拒绝自己的种族,他真正的发色也就一直被隐藏着。
直到剑冢十年,十年未能化为人形,始终保持着螣蛟样子,岑霜落才真正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再幻化成人形时,也自然而然地展现出真正的发色。
藤榻上散落着一件有些发旧的白衣,这衣服是岑霜落在小镇时为应无愁买的。
他那时对应无愁心存欺骗和敷衍,根本不打算给应无愁花太多钱,就随便买了件料子极差,做工也不好的简单白衣。
这样的衣服穿在修者身上,不仅起不到保护作用,修者还得额外用法力护住外衣,否则仅是飞行,扬起的风就可以撕裂凡布制成的衣服,出现衣不遮体的尴尬情况。
这件衣服被应无愁保护得很好,每日用除尘诀打理,又护着它不让劲风毁掉它。
即便如此,它还是有些泛黄发旧,衣角都开线了。
岑霜落拿起这件衣服,发下腋下竟有针线缝补过的痕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应无愁拿起绣花针缝补衣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应无愁是个朴素的人,他不重视外物,给他件布衣他穿得坦然,给他间茅屋,他也住得舒适。
即便是在剑冢之上,也是那么怡然自得。
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没办法让他显得狼狈,真君子当如是。
唯独岑霜落,见到过应无愁颇为急躁、澄净的眼神被人欲侵蚀的模样。
岑霜落望着应无愁,看到他身上仿佛被鞭打过般的伤痕,不由别开眼。
应无愁终究是人族,身体强度远不及身为类龙族的岑霜落。
三日下来,岑霜落身上除了拔鳞留下一个破皮的小伤口,眨个眼吹口气就好了,没有留下任何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