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光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一盘炸鸡腿和一盘螃蟹上。
掌厨的徐大伯是当年许家的御用厨师,后来许恭昶出来办济慈院的时候,这位大伯一直跟着他。此时他也落座了。
许恭昶大口扯着鸡腿,腮帮子飞快嚼动,吃得好不尽兴:“我跟徐伯关系可好了,以前我吃得最胖的时候就是跟他最亲的时候。”
“后来为了减肥,就不跟我亲近了。”徐大伯爽朗地说。
夏榈檐率先笑起来:我跟我爷爷也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秋澄光一边吃鸡腿一边听他们聊天,秦鋆琼时不时给她夹菜:“别老是吃肉,也吃点菜。”
夏榈檐难得帮秋澄光说话:“伯母,你就让她吃吧,我俩等这一顿等很久了!”
“既然如此,你也要多吃点菜。”盛采薪和琼姨同时给她夹了菜,夏榈檐一口鸡肉塞得嘴巴鼓鼓,看得目瞪口呆。
吃鸡腿吃得半饱的时候,秋澄光跑到后院去洗手。
一边往回走时,她一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只是这几天捡起了几年前的习惯罢了。
没想到,手机上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她的心忽然地快乐起来,捂着手机又往院子外跑。
许恭昶眼尖地看见了。
电话接起来,秋澄光屏着呼吸听他那边的动静,归于璞似乎也在听,听明白了这阵沉默之后,他笑了一声:“你在哪儿?”
“我在济慈院,晚上来跟妈妈一起吃饭,大家都一起。”
“大家?”
“妈妈、琼姨、盛阿姨,榈檐和我一起来,还有我哥哥,还有厨师大伯。”
“好吃吗?”
“好吃啊!大伯炸得鸡腿超级香,我吃了差不多有十腿了吧!”
归于璞惊笑:“哇,你是魔鬼吧!”
“还有螃蟹,我现在要回去吃螃蟹了。”
“你皮肤过敏好了吗?”
“诶?”秋澄光瞪大眼睛,“喂,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忘了医生提醒说这段时间不要吃海鲜?”
“哎呀!还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晚上药片都救不了我!”
“还有鸡腿吗?”归于璞忽然问。
“有啊,好多呢!”
“我饿了。”
“嗯?”秋澄光的心蓦地一滞,“你在哪儿啊?”
他轻快地笑出声:“你这问题来得太快了。”
“你不会是……”
“嗯。”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你问问看。”
秋澄光捂住心脏,惊喜分明藏满了双眼,眉头却因为难以置信而忽高忽低:“真的,你在这里?”
“嗯。”
“你在哪里啊,在家吗?那我、那我现在回去。”
“我在济慈院外面,你来给我开门。”
秋澄光哑着嗓音狂放一声“啊——”,又鼓住腮帮子“嗯”、“嗯”应了两声,紧接着,便手忙脚乱地绕过后院往前院跑。
她跑得很快,心情简直要翻天了,因此,平时看着再阴森的草丛枝杈这会儿都吓不到她——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旁物了!
跑到前院,看见院子门外立着一个人,秋澄光捂住脸,激动得前俯后仰。
归于璞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笑了一声,她才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
院子的灯很暗,秋澄光拉着他的手走到檐下,借着灯光细细地看着他,松了口气。
“怎么?以为是坏人?”
“不是,”她看着他,重新入了神,“我只是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妈知道我今天要过来,她告诉我的。她前几天跟你视频了?”归于璞看着她,却看见她低下头去,刘海挡住了脸。
他用指尖轻轻地挑开了,“怎么了?”
“说来话长,找个时间再跟你说吧。”她抬起来的脸庞显出几分愧疚神色,归于璞更是纳闷了。
秋澄光抿紧了唇半天不敢说话,突然,她出声:“中秋节快乐!”
他弯起唇角:“你也快乐。”
“嗯。”
她还是呆呆地注视着他,呼吸有些不均匀。
归于璞往前倾了倾身子,距离忽的拉近,秋澄光的全身上下都开始不安定。
但她的脑袋瓜转得很快,足够将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包括前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些想法捋清楚。
可言语表达跟不上思维,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显得很是拘谨和无措。
然而天知道,她的内心一直有个足够叫人畏怯又窃喜的念头,从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酝酿了。
可过了这几分钟,那个念头还在酝酿、抑制、酝酿、抑制……
最后,她做了个深呼吸。
——准备来了!
可双臂刚刚偏离两条裤缝线时,归于璞忽然抱了上来,捂着她的腰与后背,将她揽进怀里。秋澄光惊得睁大眼睛,随即如释重负地笑了,紧紧地回抱住他。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昨天那条?”
“嗯。”
“对不起,我当时还没吃饭,而且很忙,没时间打字,又不想随便回。”
秋澄光揪住他的肩膀,在他的怀中微微踮了踮脚尖。
“有一件事让我不得不早点回来,”归于璞说,气息似乎比她的更加急促,“你看到我发给你的照片,你知道我不喜欢拍照,但我不想整天问你吃了没。然后我又觉得,走之前没有跟你讲清楚,现在又突然这样频繁地给你发消息很不好。可是我又很想……”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懊恼地叹了口气,像忘词了一样。
秋澄光抱紧他,伏在他的肩头低声说:“我很想联系你,但我不想忽略我们以前和现在的关系,像什么关系也没有的两个人一样联系你。所以这两天,我过得太煎熬了。”
归于璞侧过脸看着她,秋澄光把下半张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只露了一只眼睛和他对视:“干嘛啦?”
“为什么煎熬?”
“在想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也在想。”他的气息像迎面而来的一阵咖啡香热,温温暖暖地贴上她的眉头与鼻尖。
秋澄光安静地凝视着他,好久好久,他才缓缓地俯下身来,找到她躲在幽暗中的嘴唇。
明月当空,月光比檐下的这盏灯还亮。归于璞收紧手臂将她扣在怀中,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吻着。两个人都穿着白色衣裳,两个人几乎合为一体了。
许恭昶在这时候撞到了屋子里的一个小摆件,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死檐下的两位。
看见他们惊慌地分开,他也惊慌到不行,但惊慌过后,他把摆件物归原位,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
“喂喂喂,这是我妹妹!你就这样在这里——”
“是我情愿的啦!”秋澄光比他还凶地打断他。
“是我主动的。”归于璞诚实地讲。
许恭昶横眉竖眼来回打量他俩,低声而严肃地问:“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前男女朋友。”
“秋澄光!”
秋澄光心虚地拉下眼角:“干嘛啦?如果没有你,也就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啊,又不会怎样。而且,怎么又被人看见了?”
她满是怨气地嘀咕完,归于璞不自在地问:“还被谁看见过?”
“榈檐呐。”
“你们接吻被一个十七岁花季少女看见了?”许恭昶眨了眨眼,“她心里的阴影得有多大?”
“我们又没有亲得很夸张!”秋澄光辩驳,“就是很唯美地亲啊,有什么阴影的!”
“唯美,”许恭昶一脸问号,“噗——”
归于璞好奇又好笑地看着秋澄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亲得唯不唯美,秋澄光不知道,总之亲得很舒服。她以为这就够了。
接吻时候的“舒服”等于“唯美”,不像在电影里看到的大尺度舌吻还带拉丝的。
但转念一想,万一吻得太投入的话也成了电影里那样可如何是好?
——她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投入”两个字有太多的隐含意义,这意味着完全失去了自我,整个人都随着本能或做出什么动作或发出什么声音。
想到这儿,秋澄光的心脏忽然异常活泼地往上跳,太阳穴的血管也随之突突地跳动,似乎在提醒她不要在思想中做坏事。
然而,来不及了。
她的头脑已经把所有“投入的、”“无法自拔的”事情飞快过了一遍——十秒钟,跟他。
过完了,她猛然回过神,一边虚伪地惊诧于自己想象力如此之丰富,一边羞赧地搓着双手。
她做贼心虚地喝了一口冰水,给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降了降温。
她不知道以后如果有机会叫他知道,自己花了整整十秒钟的时间闭着眼睛想着和他一起做的这些事,他会是什么反应。
秋澄光蓦地从床上站起来,在卧室里走来又走去,走来又走去,低着头甩着胳膊迈着快步,那焦虑的神态活像个小老太。她实在又紧张又羞惭,却又想笑。
她的情绪起起伏伏,大起大落。走了一阵子,她又一下子趴到床上,抱住枕头和被子,把脑袋藏了进去;使了大劲儿又揉又搓,仿佛这样就可以除掉几分钟前的粘在脑门上的那抹黄。
秋澄光再一次惭愧地想到,早在跟他在一起那几年,她就斗胆这样妄想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在天花乱坠的幻想中,把他当作又大又暖、可揉可压的泰迪熊一样拉到床上了。
她抱着脑袋静静地反省了自己好久,一直等到订好了的该阅读的闹铃响起时,才不甘不愿地爬起来。
——可是该死!又开始想了。实属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