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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他们家有孩子?”

    何悠扬忽然明白了齐临为什么神经质一般,叫嚣着钱多用不完:“你是想捐钱给他们……选这家人是因为他们家的孩子曾经被拐?”
    齐临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嗯,我周末可能要去这个地方一趟,准备做好事不留名,扔下钱就跑,省的人家追着我送锦旗,给我读感谢信。再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也不是我的钱。”
    何悠扬:“哦,那我和你一起去……哎,等等,你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这个慈善项目捐给他们?不是更方便吗?手机上点几下就直接可以捐,何必亲自去一趟。”
    齐临:“我以前每次觉得钱多花不完的时候,都有捐过。可是慈善机构都会从中收取管理费,还要拿钱为受助人群做宣传。受助者真正拿到手里的,也不知道还剩多少。这上没有定点帮助的选项,把钱都倒到一个碗里,我怎么知道我的钱去了哪儿。”
    是觉得钱多花不完的时候?还是你心肠软的时候?何悠扬静静地看着他,说得难听,做得好听,这个人好像就不会说自己一句好话,也是没谁了。
    “而且我也并不需要通过慈善行为买一个心理上的满足。”
    何悠扬没拆穿他,只是点了点头:“行,我陪你去,反正这次应该不用上演什么生死时速了。”
    齐临拒绝道:“这星期是清明小长假,你别去了,呆在家里过节吧。”
    何悠扬无比嫌弃地说:“清明节是老年人的节日,和我们年轻人没关系,就这么说定了。”
    齐临:“……”
    真的吗?他陪着齐老太太过了十几年老年人的节日。
    在这次“千里送爱心”之前,齐临对着地图查阅了很久去往这个小村庄的交通方式,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临近的高铁火车,只能乘长途大巴过去。
    甚至不能直达,再要转几趟车才到。
    齐临怀疑那个犄角旮旯没有自动取款机,就提前把钱取出来塞在包里,此时他身揣巨款,将包放在腿上,裹在怀里,坐上大巴出城去,活像一个刚抢了银行要跑路的强盗。
    “你取了这么多钱,你爸不是又要收到短信了吗?”上次不就是因为消费记录,齐伟清才知道他们的行踪的,何悠扬不免有些担忧,怕齐伟清见卡里的巨款瞬间被挥霍光,不免上蹿下跳。
    齐临宽慰道:“没事的,他巴不得我花钱呢,因为他赚钱的目的就是给我花。”
    何悠扬:“……”
    这个齐伟清听上去也太顾家了吧,哪里像是什么拐卖儿童的罪犯。
    何悠扬挨着他坐在不透气的大巴上,觉得有些沉闷,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使劲摇了摇,里面像是有颗铁珠似的东西清脆哐当响,齐临听见声响,看了他一眼:“这什么?”
    “我从我妈那里坑来的防晒霜。”何悠扬边说边打开盖子,从里面挤出来一坨。
    “哦……”齐临正想着这糙货抽什么风,就看见他手心里白色的乳液大面积地铺开,“你挤那么多干嘛?”
    “多吗?”何悠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一枚硬币大小吗?”
    “……你这是一枚袁大头吧?你脸盘子装得下?”齐临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小幅度地往窗户那儿缩了缩。
    果然——何悠扬伸出两根手指在掌心里挖了一大块,一个极速出手抹在了齐临脸侧,齐临躲也没处躲,总不可能砸碎了车窗跳下去。
    脸上两道长长的白印,凉丝丝的,他剜了贱兮兮的何悠扬一眼,恶狠狠地说:“何悠扬,我早晚把你爪子剁了。”
    何悠扬把剩下的抹在自己脸上,他本来就是拿这个出来专门逗齐临玩的,没想到他果然上套,何悠扬别提多乐呵了,他一脸无辜地说:“宝贝儿,你看今天太阳这么毒,这车连个帘子也没有,去送爱心也别晒伤了你娇嫩的皮肤,亲起来口感不好。要我帮你抹开吗?”
    “滚!”齐临拍开他跃跃欲试的手,随便在脸上抹了一把,用摊大饼的手法糊开了。
    两人前后转了三次车,从平稳的大巴到颠簸破旧的乡间班车,又在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走错了几遍路,才终于找对了地址。
    那是个山脚下的小村庄,低矮破败的老房子堆叠在一起,寇待修葺。正是中午饭点,路上人烟稀少。
    何悠扬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到过几次乡下老宅,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差点把地里放着的农药往水枪里灌了,要不是大人及时发现,他可能看不见今日的太阳。
    但是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还是能在从没见过田埂的齐临面前装逼的。
    不过一旦真到了乡间,何悠扬就开始撒丫子了。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城市孩子一开始觉得乡间菜花新奇,想采几朵玩玩,正伸出手要碰到时,被一个突然从田间站起身的中年老农大喝一声,吓得赶紧跑了。
    毕竟不是观赏花,确实采不得。
    土路朝天,一只咧嘴歪眼的跛腿大黄从村口就开始跟着何悠扬,歪歪扭扭地缠了一路,怎么嘘也嘘不走。何悠扬只好苦闷地拔了根狗尾巴草,在大黄面前晃悠。
    大黄脏兮兮的狗毛杂乱无章地紧贴皮肉,像是从来没洗过,再脏一点就是只“大黑”了。它也不吭声,只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像是嗅到了何悠扬身上陌生狗子的味道。
    “我说你,怎么现在走在乡间泥泞小路上踩着臭狗屎,都能面不改色,冥顽不灵的洁癖治好了?平时肉掉到桌上,你都不愿意三秒之内捡起来吃了。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学校要提倡忆苦思甜,专治你这种事儿精。”何悠扬眼看前路蚊虫乱飞,田间天然化肥的气味也不太美妙,两人的鞋边均已沾上污泥,齐临却一句抱怨都没有,二话不说就下脚往前走,和平时那个“各种嫌弃”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便有心揶揄他。
    齐临还没来得及搭话,忽然,一个毛茸茸的灰色残影从旁边的田块跳上来,在他们面前的阡陌小道上扬尘飞过。何悠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大黄就一个箭步拖着跛腿冲了出去,直扑残影而去。
    顿时,一场野味十足、翻天覆地的田间追逐战在两个见识短浅的外乡人面前上演了。
    何悠扬的鸡皮疙瘩这才后知后觉地起来,他下意识地往齐临身边靠了靠,声音中透着点凄凉:“你说……那是不是一只耗子,大黄是不是在多管闲事。”
    齐临觑见他的脸色,顺着往下说:“是啊,我看见它尾巴了,细细长长没有毛。”
    何悠扬的脸倏地白了。
    齐临故意问道:“怎么,害怕?”
    何悠扬咽了咽口水,挺直胸膛,欲盖弥彰地解释:“没有,你才怕!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东西,笑死个人!”
    “哎!你脚下又来一只!”
    霎时,何悠扬的故作镇定就垮了,他跳起三尺高,躲在齐临身后,头埋在他肩膀后头,探都不敢探出来,手指紧紧攥住了他背后的衣料:“救命!你快把他赶走!大黄……大黄呢?快救救我!”
    见他这副样子,齐临笑得直不起腰:“真是、真是苦了你了,带你来此等龙潭虎穴,不过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忍了吧,哈哈哈。”
    何悠扬这才发现自己不但被人耍了,还被人调戏了,脚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大耗子,眼前倒是有一只大灰狼。
    身前的大灰狼无情地嘲笑他,一点脸面也不给,何悠扬恼羞成怒,便拿脑袋撞了一下他的后背,无地自容地说:“你怎么能这样!”
    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男人的尊严碎一地。
    不过他看齐临的笑发自肺腑……虽然是对他的嘲笑,想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恣意大笑过,本就不是想笑就笑的一个人,更别说遇上前阵子那些心力交瘁的事,更加见不到真心实意的笑意了。
    何悠扬顿时觉得把他扔到耗子堆里也没事了。
    古有周幽王千金博褒姒一笑,今有何悠扬耗子逗齐临一乐。
    他环上齐临的腰身,感受着他胸襟上下震荡,有些希望他永远这样笑就好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现在觉得铁饼实在太没用了,你看看人家村口大黄,会看门会捉老鼠,铁饼就会围着饭碗吃狗粮,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骂他。”
    齐临扭头要去看他:“你还想让城里的狗看门捉老鼠?它们不上房揭瓦你就知足吧。”
    齐临拍了拍那双死死锢着他的手,望了望早已过了头顶的日头,夸张道:“走吧,天都要黑了,钱一毛都没撒出去呢。”
    这户人家想必是当地的困难户,多少照着“痴呆老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具体是哪户人家了。
    也有好奇者见到陌生人,尤其是穿着打扮都很洋气的城里人,不免多问几句,何悠扬这个天生鬼机灵早就编好了理由,说是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要来贫困户采集点信息。
    问者听了是那户人家,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家不是只有一个劳动力吗,本来是不符合我们的资助条件的,但是家里还有个孩子,所以才……”何悠扬面不改色地编,还真的有模有样。
    谁知那个男子竟错愕地看了他们一眼,皱眉深思,喃喃道:“孩子?他们家有孩子?”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何悠扬和齐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什么情况?
    何悠扬盯着他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大伯,他们家不是前几年孩子被人拐了,多亏邻居报警才找回来的吗?”
    说到这儿,男子才恍然大悟道:“噢,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们家是、是挺困难的。”
    他神色古怪,眼神回避,不自然地飘忽在空中,不敢看着他们俩,撂下这句话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像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只不过不常做这样的事,不太熟练,被人看出了破绽。
    “怎么回事?”何悠扬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怎么支支吾吾的,这家到底有没有孩子啊?”
    齐临也是一头雾水:“去看看吧,前面拐个弯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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