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歌感觉若干个人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苻雍的声音响起来:
“她怎么样?”
一个轻飘飘的女声道:
“先扎几针看看。”
苻雍道:
“扎了能活吗?”
女声道:
“要不你来?”
声歌费劲地睁开眼,苻雍轻声道:
“没事,没事了。”
一个面容清丽但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女子转头瞪了苻雍一眼。声歌不明所以,又把眼闭上了。
再次醒来,浑身飘起来一样颓然。声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四下里是石板、木头搭出来的房子,四周弥散着一种高调贫穷而且性冷淡的质感。苻雍前胸上扎着绷带坐在床边,脸色蜡黄,看着瘦了一大圈。声歌被苻雍扶着喝水:
“这是哪儿?”
苻雍道:
“九宫山,庵里头。伤这一次,你少说折寿十年。”
声歌心想,苻亮打我一掌折寿十年,您气我一回少说折寿二十年,反正只能活三年,你们爱咋咋地吧。
想到这里,声歌还是忍不住瞪着苻雍,苻雍也漠然地瞧着声歌。
过了半天,声歌忽然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回幽州?”
苻雍道:
“苻亮把去幽州的路封死了,我们只能走一回,如果不能突围就会脑袋搬家。”
声歌道:
“你突围不了?你把你砍得够呛吗?”
苻雍瞄了声歌一眼:
“你和太妃不能留在这里。这事还得计议。”
声歌有点迷惑:
“哪个太妃?……难道?!”
声歌明白了,自己看到的那个有岁数的女子是苻雍他娘。苻雍他娘不会武功,自己受伤,苻雍确实没法带着两个人走。就算自己不走,苻雍把他娘带走也实属勉强。但是这种情况下,即便苻雍和太妃关系再有裂痕,也不可能把自己亲娘扔在当地,万一苻亮把冀北王太妃抓了胁迫苻雍,那麻烦就更大了。
见声歌欲言又止,苻雍转了个话题:
“知道这两天出什么事了吗?”
声歌心想还能出什么事,总不会是苻亮死了吧?除了这种事,真的想不出如今还能出啥新闻。
苻雍从怀里抽出一张白色的告示:
“昨天苻亮昭告天下,说你尉迟声歌不忠不贞,与冀北王苻雍私通叛乱,是故将你休出后宫。”
声歌呆滞了片刻,结果又是一惊:
“他说我与你怎么着?”
苻雍一脸复杂:
“他说你与我私通。苻亮亲自拟了诏书,说十五花灯那日他与你出宫,结果你私自走开,然后跑到驿馆与我苟且,被他当场撞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声歌差点坐起来:
“什么?!他说他撞破我和你——”
苻雍忽然一笑,将诏书拿在手上:
“他还写了一段地摊文学,给你念念。是时破门而入,却见室中一张雕梁床榻,帷幔飞舞,帐中一男一女影影绰绰,暗香浮动,意氛□□。至走进时,却见一男子赤身露体,额汗淋漓,一时四方震动床帷有声——”
声歌大声道:
“停!停,别念了。”
苻雍一只手托着脸又笑起来,声歌哭笑不得。苻亮写的东西实在不怎么上台面,既然要上诏书,您好歹写成骈体,比如玉体横陈列神女之境,肉笋纤巧破处莲之蕊什么的。张嘴闭嘴赤身裸体香汗淋漓,什么鬼。此情此景,简直是苻氏皇族亲自下场为民众表演脏唐臭汉,你带绿帽子我演小黄文,别的不做评价,娱乐大众的精神倒很值得钦佩。
苻雍将告示叠起来收好,声歌忽然有点别扭:
“那你的名声……岂不是从此毁了?”
苻雍道:
“他是为了苻重干的事挟私报复,用这道诏书向天下说明我少廉寡耻无情无义,是故我指责他的话也不能够当真。越是如此越不能解释,如今我不回复也不驳斥,如果能活着回幽州,我就把你娶进府做正室,做出个有情有义真情实意的模样。到时即便所有人信了他的说辞,也要想想我俩到底谁人品更成问题。”
声歌一时语塞。舆论战争口水大赛,一个个屁股不干净的大占道德高地,反正大家都无凭无据,说得多骂的多未必能占优。也许对于苻雍来说,对两人清白与否毫不解释,而是将自己娶了,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一种很担当的做法,这会让苻亮的行径看起来更加小家子气。等到事情完结,大家自然又会到想起苻亮杀父的传言,所以这或许是一招好棋。
突然间,声歌意识到这里存在比舆论战更严重的问题:
“等等,你要跟我成亲?你脑子没病吧?”
苻雍又靠在床帷上:
“那你认为这样的局面应该如何破解?”
声歌脑子飞速转起来。目前的情况是,苻雍确实面临巨大的舆论危机,如果他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那自己必然更想不出来。但首先,苻雍出手谋算了自己全家,还用下三滥的手段杀了自己的弟弟并嫁祸于人。即便是自己砍了苻雍,苻雍还是拼命保住了自己的命,那在这件事上,自己最宽容的做法也仅仅是不再提刀砍他。此时此刻,自己根本没有义务去替他想应该如何面对危局。
况且这危局是如何造成的,难道不是因为你苻雍忽然将苻亮杀父的事情咬出来?如果不是你把苻亮逼到墙角,人家又怎么会不惜给自己带绿帽子将后宫秘闻大嚷特嚷,用自损八百的手段泼你脏水?
见声歌面色不断变化,苻雍道:
“好,你认为这是我自作自受。可他指责我的句句不实,我斥责他的事却句句属实,到底谁冤枉?”
声歌皱着眉头看向苻雍:
“你说是我向你告密,这也是实话?”
苻雍笑道: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是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声歌又感到一阵发自肺腑的恶心。什么是黑化,这就是黑化。但也许苻雍没黑化过,可能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只是大家没发现罢了。
声歌觉得自己应该再捋一下面前的问题。要撕逼,实在还能把之前的恩怨再撕几天,但眼下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自己需要与苻雍分道扬镳,苻雍也需要尽快回幽州。为了实现以上目的,跟着苻雍的思路走是下下策,那样只会被他带进沟里,必须突破他的思路才能行。
声歌忽然端坐起来:
“你听着,如今我不是清白良人,太妃不会同意你与我成亲。”
苻雍道:
“她已经同意了,你不信可以去问。”
声歌愕然了半晌:
“直说了吧,你欠我家那么多条命,就算你有□□癖我也不能同意。”
苻雍皱了下眉,从箭囊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织锦,双手将织锦展开:
“你俩那些破事我不提便罢了,不过一顶帽子带上让你们看个痛快。你爹在婚书上写明将你许配给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能遵从。”
声歌看了一眼这不知道怎么到苻雍手里的婚书,忽然怒气上头:
“你拿我爹压我,敢问我爹安在?如果你是为我生负婚约给你戴绿帽子的事心有不甘,那我尉迟声歌现在就脱光了陪你睡觉,今日必把您伺候舒坦,从此就算是苻亮没污蔑你和我苟合,你也没有污蔑他杀父,你俩两清,你我也两清!可你让我跟你成亲,你觉得可能吗?”
苻雍被这话吓了大一跳,但马上也怒气上脸:
“你一个名门闺秀,哪里学来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言语?没错,我是使了手段让你尉迟府灭门,可你尉迟府也并非清白之流。即便你认为我冤了你家,我也要告诉你,尉迟氏是冀北王府的家奴,我杀伐你家不需要量一个冤字。而你是冀北王府的家生女儿,就算没有这封婚书,同样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没资格跟我说一个不。”
这下声歌感到自己怒气值瞬间刷满,但过于愤怒反而让理智彻底恢复。声歌异常冷静起来:
“苻雍,你听着。你要杀要伐,也已经杀完伐罢了。如今我尉迟府中只有你的鬼,没有你的人。是故人你断拿不走,乐意的话就把你的鬼拿走得了。”
这下苻雍被将得楞住,举着婚书半晌再没说出话。声歌感到心里异常痛快,忽然又看见了苻雍手里的婚书,合身扑上去便抢。苻雍骤然反应过来,左手拿着婚书右手推住声歌锁骨,声歌两只手不够长,不管怎么抓都够不到婚书。苻雍将声歌徐徐按回床榻上,自己起身出去了。
看见苻雍开门出来,冀北王太妃李氏坐在石鼓凳上笑了一声:
“碰一鼻子灰?”
苻雍抿了下嘴没说话。李夫人道:
“蠢啊,真不知道你这脑子像谁。”
苻雍瞪了李夫人一眼。李夫人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上前敲了敲声歌房间的门:
“尉迟声歌,太妃叫你去她房中一趟。穿戴整齐,切莫失了礼数。”
苻雍一惊,李夫人伸出一只手示意别说话,然后徐徐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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