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为何气成那般?”
商丽歌捂着撞疼的额头,微微一愣。
她生气,自是因为那赵玥将红楼视作妓馆风月之地,红楼中的姑娘清清白白,怎能这般受辱。
且不止是红楼中的姑娘,还有公子。
商丽歌如实答,瞧了眼公子神色,又道:“恶语如刀,能伤人无形。公子不动怒是公子涵养,我却不能任由她折辱公子,听得人心疼。”
“心疼?”闻玉轻笑一声,“心疼我?”
见商丽歌点头,闻玉微微眯了眯眼,唇间溢出一声嗤笑:“我毋需你来心疼。”
“哦。”商丽歌淡淡应了一声,却又忽而抬眸,“那些话我听着也难受,公子不如心疼心疼我?我需公子心疼。”
闻玉一滞,淡淡睨她一眼:“巧言令色。”
虽这般说,他眼底的如霜神色却是渐渐消隐,嘴角亦是显了一点真实弧度。
商丽歌望了望满天星斗,虽被地上灯海映得黯淡无光,但明日,大抵会是个雪过天晴的好日子。
商丽歌回房,一夜安眠。
第二日,飞霜叩门唤她洗漱,却是惊咦一声:“好漂亮的花灯,姑娘昨日出门了吗?”
商丽歌一怔,起身望去,却见窗前的妆台上不知何时放了一盏金红的鲤鱼莲花灯,莲花雍容鲤鱼灵动,抽动底下的莲瓣,那鲤鱼竟还能左右摆尾,可谓栩栩如生。
灯芯里头还贴了一张纸条,商丽歌取出一看,忍不住莞尔。
疼疾良药,不二秘方。
是公子的字。
第三十五章 晋江独发
“姑娘想去臻荣寺上香?”
“哎哟,那地方近日可不太平,还是别去了吧。”
丫鬟不解:“出什么事了?”
“外头都在传,说是近郊有匪寇流窜。嘉和县主知道吧,前几日去臻荣寺上香,正好撞上,已然香消玉殒了……”
欣荣脚步一顿:“嘉和县主?”
小厮见她也感兴趣,接着道:“可不是?好多人都说那匪徒实际上就是平杨郡王手下的漏网之鱼,一路跟来就是为了复仇呢。”
“可惜了那位嫡女县主,听说郡王原本年后就要回的,欢欢喜喜地入澧都受赏,不想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喽。”
小厮皆摇头嗟叹,丫鬟道:“我得赶紧同姑娘说声,近日还是不要去近郊了。”
言罢匆匆离开,欣荣在原地顿了片刻,又问:“平杨郡王家那么多护卫,一个匪徒都不曾抓到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也没风声出来,但听说圣上出动了幾防营,想是没抓到人吧。”
欣荣微微蹙眉,又寻机仔细打探了番后,方同商丽歌回禀。
“确定是臻荣寺,不是南山寺?”
欣荣点头:“我已再三确认过,的确是臻荣寺。”
商丽歌拧了眉心,怎会如此?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分明是在南山寺有匪寇作乱,嘉和县主为护寺中平民挺身而出,才被匪徒所杀。
这一世,除了时间地点不同,其他的与上一世几无二致。
她未能改变嘉和县主的命运。
“姐姐?”
“无妨。”商丽歌按了按额角,“忘了这件事,就当我们从未参与过。”
欣荣应下。
***
宫中传出消息,圣上欲为太子遴选太子妃。
薛兰音递至芳雅琴行的信皆经过特殊处理,是用一种特制的药汁书写,寻常看只是普通乐谱,浸水之后方显出字来。
上书:韩氏殿前进言为太子选妃,帝允,命钟太傅教导。
短短几行,却能读出许多东西。
遴选太子妃是由韩贵妃提出,近日太子屡屡犯错,在圣上跟前一直讨不了好,韩贵妃言太子心性未定,成家之后得妻子从旁协助,定能沉稳几分。
圣上思虑片刻,便应了韩贵妃所求,允她替太子相看。又让钟太傅教导太子功课政务,风声一出,各大名门世家便都蠢蠢欲动起来。
“为太子遴选太子妃,说明至少在目前,圣上依旧没有要废太子的打算。”
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皇子,哪怕一再令自己失望,圣上也总想着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公子起身,将襻膊递来,商丽歌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接过。
“还瞧出了什么?”
公子问得漫不经心,商丽歌却不能答得随意,她将襻膊从公子颈上挂下,又在两臂上绕了一圈,一边思忖道:“钟太傅家的孙女正值妙龄,圣上这时候让太傅教导太子,莫不是存了同钟家结亲的意思?”
闻玉勾了勾唇:“他觉得钟家合适,韩萏却未必这么想。”
韩萏是韩贵妃的名,商丽歌头一次听到公子直呼其名,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钟太傅学识渊博,但毕竟年迈,钟家虽然现在瞧着风华正茂,却不是流传百年的世家大族,又不如韩氏那般满门显贵,钟家孙女一介女流,无亲族帮衬,待太傅百年之后,根本不能成为太子助力。
韩贵妃自然不愿与钟家结亲,即便不是名门望族的贵女,至少也要出自他们韩氏一族,这样才能保韩氏百年荣华。
只是这次,陛下未必会让她如愿。
“就只这些,还有呢?”
商丽歌将襻膊绕到公子身后交叉,这一俯身就好似将公子虚抱在了怀中,他骤然开口,呼出的热气似是拂动了她的额发,商丽歌微微一僵,忙直起身。
“还有……”商丽歌抬眸看了公子一眼,果见他目色深沉,一如之前诱她开口之时。
商丽歌自不会重蹈覆辙,明知瞒不过公子的眼,便索性直言不讳:“殿前皆是圣上近身之人,韩贵妃所言能被兰嫔娘娘所知,那那些人中定然也有公子的人。”
能将眼线安插到圣上身边……
商丽歌心头一凛,公子究竟筹谋了多久?
闻玉眼中微光闪烁,瞧了商丽歌半晌,蓦而扬唇一笑,他将袖子整理好,又看了商丽歌的袖子一眼。
商丽歌不知怎的心头一跳,拿上她自己的襻膊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匆匆将带子绕过脖颈手臂,翻折交叉之后又去腋下绕到后腰系紧,然不知怎的,系了半天,那带子依旧松松垮垮。
蓦然手上传来温凉的触感,商丽歌一愣,转头见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接过了垂落的丝带,替她细细打结。
在接过丝带之后,公子的手便再未触及她半分,然商丽歌却觉得呼吸迟滞,似有灼灼热意通过那条襻膊传递而来,叫人面红耳赤。
闻玉站在后头,一抬眸便能瞧见商丽歌发红的耳尖,像是积雪上的一点落英,粉嫩得玲珑可爱。
闻玉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梢,停下动作之后却是微微俯身,贴近那粉嫩的一点,轻声道:“好了。”
商丽歌只觉头皮一炸,险些落荒而逃。刚迈出一步却又急急刹住,商丽歌深吸口气回过身去,面色如常道:“多谢公子。”
若非那红透了的耳尖,可谓毫无破绽。
闻玉勾唇浅笑,在桌前坐下,往炉下加了些油蜡,火燃得更旺了些,不一会儿上头的锅子便热了。
自那日公子吩咐要同他一道用膳之后,商丽歌一日三餐皆是在暖阁同公子一道用的。
只是之前公子心气不顺,待她亦颇为冷淡,两人虽同桌而食,却是各吃各的沉默无言。今日这顿,可算是两人真正同食的一顿饭了。
因在冬日,商丽歌格外想吃些热乎的,公子便命人准备了锅子,配上切好的肉片小菜,沾水涮了吃,再佐上各式调料,风味甚佳。
汤底有些辣,商丽歌吃得呼哈吸气,反观公子,连眉峰都不曾动过一下,依旧清凉无汗,好似当真是冰雕玉琢出来的人。
商丽歌瞧了半晌,实在不解,忍不住伸手碰上了公子的侧脸。
果然没有一丝汗意粘腻,如无瑕玉质触手温凉。
商丽歌回过神,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然一惊,目光猝不及防地与公子对个正着。他眼中的神色几番变换,似也有些惊讶愣怔,却不见冷意。
商丽歌忙缩回手,斟酌半晌才道:“我就想知道,是凉的还是热的。”
“唔。”公子轻应一声,“那是凉的还是热的?”
商丽歌埋头,胡乱塞了口什么,含糊不清道:“凉的。”
蓦然鼻上似有一道垂影覆来,不等商丽歌抬头,温凉指腹已在她鼻上轻擦而过,抹去了那上头一点细小的汗珠。
商丽歌愣住,却听公子似是轻笑了一声:“我也想试试。”
“嗯,是热的。”
那一瞬,商丽歌险些以为公子方才点着的不是油蜡,而是她。
***
这几日,韩贵妃的精神分外的好,里里外外皆是忙活为太子择妻之事。又将出嫁的韩氏女,如今的睢阳侯夫人请到了宫中,商议举办茶宴一事。
圣上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想让太子娶了清流文官之女,但此等拉拢世家大族的良机韩贵妃又怎甘心错过,他们韩氏发展迅速,虽说如今满门显贵,举朝者众,但毕竟只兴起短短十数年,同那些世家相比到底少了几分底蕴。
圣上虽未明说,但也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韩贵妃想要相看世家贵女,自是不能在宫中举宴,只能婉转托了睢阳侯夫人,借着赏雪品茶的名头,将众贵女聚在一处,好好相看相看。
睢阳侯夫人自没有不应的,答应必定好好为太子掌眼。
六公主赵玥听到了消息,缠着韩贵妃也要去宴上瞧瞧。
“那是替太子哥哥选妃,怎么说也是我未来的嫂子,母亲让我去看看,我也好替兄长把关呐。”
韩贵妃拗不过她,便允她跟出宫去瞧瞧。
赵玥转了转眼珠,又笑道:“此等筵席怎能少了舞乐,不如请红楼中人来弹上几曲,也好让那些世家小姐跟着展展才艺。”
韩贵妃闻言却骤然淡了脸色:“你明知你皇兄同红楼的那位不清不楚,还要请她去那等筵席,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赵玥努了努嘴,抱住了韩贵妃的胳膊:“正是因为知道才要请啊,那么多世家贵女,她一个乐人还不得自惭形秽?太子哥哥的脾性母妃还不清楚么,若叫他自己撒开手那是要了他半条命,从那乐人处下手,才是快刀斩乱麻。”
韩贵妃眸中微动,赵玥见她听进几分,又道:“她一直躲在红楼之中我们也奈她不得,可若是在我们韩氏的地盘,区区一个乐人还不由得我们捏圆搓扁?”
“我这也是为皇兄着想,他可是东宫储君,若是日后宫中再多出个同芷兰宫那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