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的神色顿时一僵。
商丽歌?那个险些复刻了二十四转步生莲的商丽歌?
周沐楠周大家的亲传弟子……商丽歌?
此时揽月想要后悔已是晚了,商丽歌借了席上的鎏金球,又拆了她这侧的纱帘,末端绑在鎏金球上,剩下的部分等距缠在臂弯。
她点了一首《赛马曲》,却没上高台,而是站到了场中开赛的两面大鼓之间。岑岑筝音一起,舞步连动,一开始是若细流涓涓柔和轻缓,然随着舞步越来越疾,竟牵引这筝音跟随她的脚步,手中纱绣骤然甩出,鎏金球在鼓面上撞出“咚”的一声,令人心神一震。
仿佛是赛马的氛围跃至高点,商丽歌飞旋跳跃,鎏金球接连甩出,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又恰好应着筝音,叫不少人看得热血沸腾,似要立时下场策马疾奔才好。
最后一小节,鎏金球击上鼓面后飞至半空,商丽歌跳出凌空飞燕,于空中将鎏金球接在掌中,稳稳落地。
场中又是一片叫好欢腾,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揽月面色灰白,她自以为傲的剑舞在这二人面前竟是小巫见大巫,偏偏她还全然不知沾沾自喜,实在丢人的很。趁众人不察,揽月便已悄无声息地下了台,又不知回去该如何同凤姑交代。
此时场中已热,气氛正好。
要上场的年轻郎君换了干练的骑服,分为红蓝两队,跨马而上意气风发。
两队需在马上击杖,将拳头大小的马球打入对方的空洞中,一炷香内,得筹数多的那队获胜。
鼓声一起,马球凌空而出。两侧马匹如离弦之箭逐球而去,一时马蹄声疾呼喝嘹亮,两队你来我往,打得分外热闹。
商丽歌和殷千千亦坐下看球,一边闲聊道:“你的马术在哪儿学的,竟是这样精湛。”
殷千千也不避忌:“小时候被卖给了贩马的商队,跟那些人学的。”
“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商丽歌顿了顿,道:“我还是先学骑马吧。”
殷千千忍不住莞尔,凤目盛笑的模样尤为惊艳。
即使隔了半个马场,那两人依旧是最惹人注目的风景线。马背上的赵邝眯了眯眼,一杖夺球击出,马球凌空而起,往商丽歌和殷千千处直飞而去!
商丽歌虽与殷千千说着话,但也瞧着场上的马球赛。此时见球直飞而来,面色顿时一变。
“小心!”
与此同时,两侧有人同时策马而出,卫临澈凌空一跃将球拦下,宋远时一抖缰绳,撞上了赵邝马匹。
赵邝险些被撞下马来,目中顿沉:“宋二!”
“世子爷,得罪了。”宋远时目中凌凌,同卫临澈左右配合,一杖进洞夺得一筹。
此时鼓声又响,时辰已到赛程结束。
宋远时朗声一笑,同赵邝拱了拱手:“承让。”
赵邝咬牙,狠狠掷了球杖。
场中情势商丽歌二人看得分明,方才若不是卫临澈和宋远时配合得当拦下那球,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
见两人下得场来,商丽歌同殷千千便上前致谢。
宋远时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必这般客气,只要殷姑娘不再误会我是登徒子便好。”
殷千千闻言深看他一眼,凤目倏冷:“是你。”
宋远时:……
原来方才殷姑娘对他那般和善,竟是因为没认出他。
卫临澈目光一转,落到商丽歌身上:“商姑娘,又见面了。”
商丽歌也没否认,点头致意。
“今日多谢二位,他日若来红楼,必盛情款待。”
卫临澈还待再闲聊几句,冷不丁一侧传来一道娇声:“商姐姐!”
季芸急急跑来,一把抱住商丽歌的胳膊,将她与卫临澈隔开:“姐姐是不是要回去了?我与姐姐顺路,一道回吧。”
方才她远远就瞧见有两个郎君同商姐姐搭话,心中一急便立时跑了过来。此时小脸红扑扑的,看向卫临澈的目光如临大敌,面对商丽歌时又笑得分外烂漫。
卫临澈:?
商丽歌愣了愣:“我们顺路?”
季芸斩钉截铁:“顺!”
从马场出去不也是顺路嘛!
季芸挽着两人说笑离开,留卫临澈和宋远时在原地面面相觑。
***
回红楼后,商丽歌先沐浴更衣,刚刚换上衣服便闻飞霜叩门道公子召见。
商丽歌没耽搁,匆匆束了湿发就往公子的阁楼去。
“马球赛好看吗?”
不想一进门,公子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商丽歌一愣,回道:“好看。”
闻玉笔下一顿,闻言抬眸,其中神色却又骤然一深。
商丽歌刚刚沐浴完,双颊晕红,身上似还有些水雾缭绕,一头青丝也未来得及绞干,只匆匆用一根丝带束在胸前,洇湿了一片衣襟。
就似那晨日沾露的芙蕖,惹人采撷。
商丽歌对上闻玉的眸光,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垂眸,见水珠从她发梢滚落,滴入了地上的绒毯。
公子爱洁,许是因为弄湿了他的毯子?
商丽歌硬着头皮道:“我将头发擦干再来。”
不等商丽歌退下,公子已然从案边起身,从架上取了块干净的巾帕,道:“过来。”
商丽歌微微一愣,依言上前。
“坐。”
商丽歌眨了眨眼,在矮塌上坐下。
“坐低些。”
商丽歌挪到矮塌前的绒毯上。
闻玉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坐到商丽歌身后的矮塌,拢过她的长发,将丝带解开。
商丽歌心头微颤,忍不住出声:“公子?”
未听公子应答,然下一秒,干燥柔软的巾帕便覆了上来,从上至下,一点一点将湿发绞干。
本想再问什么的商丽歌骤然失声,只见烛火掩映间,二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竟是说不出的亲昵自然。
闻玉并不着急,擦得分外仔细。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白皙的后颈,那里残留了一点水色,仿如珍珠莹润。
再往下,是合拢的衣襟。有发丝漏过指间落入其中,莫名勾出几分缠绵旖旎。
闻玉顿了动作,喉间微滚,蓦然将巾帕盖住了商丽歌头脸:“自己回去擦。”
商丽歌:……
商丽歌拉下巾帕,却见公子已然回到案前,便也不再多留,依言告退。
出门之后才想起,公子这般匆忙召见,竟只问了句马球好不好看。
商丽歌蹙眉,揉了揉手中的帕子。
公子的心思,怎么越来越叫人难以琢磨。
小书房中,闻玉盯着案上的书册,却是久久未再翻页。
一夜烛火长明。
第四十三章 晋江独发
圣驾出行,前往护国寺祭祀。
黑底盘龙旌旗开道,甲兵分列两侧,卫队引驾玉辂辚辚,尽显天子威仪。
百姓夹道叩拜山呼万岁,商丽歌同明姑站在小重山楼阁的轩窗之后,却未同街上的百姓一道行礼。
旁人都以得见天子龙颜为容,即便隔着黄绢毓冕瞧不清楚,能望一眼圣驾也是好的。然公子从始至终都坐于书案之后,甚至不曾抬过眼。
“听闻圣上这次去护国寺,有意将太后迎回。”
明姑也只瞧了一眼便回到座上,倒是商丽歌多瞧了会儿,闻言道:“这些年太后回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说是为国祈福,但似乎从很多年前起就一直住在护国寺了。”
“十八年前。”
商丽歌回眸,听闻玉道:“十八年前太后前往护国寺,除逢宫中大事,未再踏入过后宫半步。”
难怪民间多有传言圣上与太后之间母子不和,便是为国祈福,也没有常年住在佛寺的道理。
如今太后年事已高,再久居寺庙更是不妥。前段时间赵冉已命人请过几次,只不过都被太后回了。此次趁着祭天事宜,是要亲自迎太后回宫了。
公子说话时神色淡淡,然商丽歌瞧着,不知怎的总觉得此时的公子似是为自己铸了一道冰墙,寒意凌骨,任谁都无法靠近。
***
未央宫中。
宫人正重新为贵妃绾发。
护国寺祭天本应帝后同行,然中宫无主多年,韩贵妃虽协理六宫,但毕竟未能封后,此次护国寺祭天便不能同去。
每年的这个时候,贵妃都心情不虞,身边侍候的宫人也都战战兢兢。而今年,又刚接到旨意说圣驾回銮,还迎了太后回宫,让后宫众人早做准备到宫门相迎,韩贵妃便愈发觉得郁塞烦躁。
那老虔婆一心记挂着那位,素来就看她不顺眼,如今真回了宫,她需得日日晨昏定省,想想便觉得烦。
也不知她在寺中吃斋念佛了这么些年,身子骨还能再熬上几年。
韩贵妃按了按额角,冷不丁门外一声高喊,绾发的宫女被惊了惊,扯得韩贵妃头皮一痛,立时便被拂了开去。
“娘娘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