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枕着毒药和匕首,亦或者明日即将见到桃竹的原因,我这天晚上梦到了她。
好像走马灯一样,将我们的所有相遇相识的日子都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
皇宫的惊鸿一瞥,破庙里的绑架,再到后来失忆后的相遇,蓦然回首,我才发现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转折都与她息息相关。
她好比一根兢兢业业的转轴,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拨动我命运的转轮。
只是如今转轮坏了,是时候停下了。
早晨我早早起来,坐在楼下大堂,吃着客栈的早餐。
也许是我起得太早,等店小二收走了盘子,那两人还没有下来。
我以为他俩睡过了头,就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熹微晨光发呆。可过了好久,客栈里坐满了人,太阳快晒到屁股了,他俩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二,麻烦帮我上楼看看昨日跟我一起来住客栈的两人起来没有,没起来的话,帮忙叫起来。”我推着轮椅挤到柜台,对着噼里啪啦敲算盘敲个不停的店小二道。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放下算盘,说了句“客官,请稍等。”就爬着楼梯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急匆匆跑下来,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到我面前,“客官,客官,那两位客人已经不在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被窝都凉透了!”
空荡荡?被窝都凉透了?!
“怎么可能?!小二,你是不是看错了?是我对门那间屋子,黑红色门牌,木门上还贴着一个富贵祥云图的那个,你可看仔细了?”
“看了,看了。”
见我不信,那小二急得跳脚:“我没搞错,客官我真的没搞错!刚刚我上去就是进得那间屋子,咱们店里黑红色门牌的屋子可就那一个!说什么也不会骗你的!”
他急得直打转,抱着算盘噼里啪啦又是一顿乱拨,口中呢喃着:“乖乖,这不会是碰上住霸王店了吧!昨夜咱也没想起来想让他给钱的!这上房可是贵得很啊,还有两壶酒,六道菜,□□根上好菡萏熏香....”
说着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客....客官,您看您的朋友不辞而别,那这钱....”
我的朋友?
不!不不不!我白大侠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我当下脸就黑了,这两混蛋是想干什么?!一路上也没见他们花钱吝啬过啊!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给我搞这一出?
我恶毒地想,这该不会是桃竹给我的一个下马威吧!
可不应该啊,那周筑不是早早背叛了桃竹吗?
幸好这时,掌柜从后厨绕过来,他一见我连忙凑过来:“客官,今天早上您的两位朋友有事提前离开了,知会我转告您呢!”
言罢,见自家的小二十分没形象地扒拉着自己的客官,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扒拉着我轮椅的店小二道:“她朋友跑了,我当然得拉着她给钱啊,不然那么多钱掌柜的亲自来陪吗?”
他一巴掌拍到奴奴不休的小二脑袋上,恨铁不成钢道:“你个蠢货!人家走之前早就把钱给付清了,没看见账本上记着的吗!”
一见自家的店小二十分心虚地别开眼睛,掌柜立马起火了:“你个兔崽子,又没看账本是不是!混账玩意儿。”
我见如此,倒是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两个缺心眼儿的还没那么混蛋。
掌柜扭过头来,讨好地笑了笑:“客官,让您见笑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从怀里逃出两枚大金锭:“这是您的两个朋友临走时留下的,还请客官收好。”
我借过来,皱着眉头问:“没,没说什么话?”
那掌柜愣了片刻,摇摇头:“他们走得很急,草草结完帐就走了。”
我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追问道:“何时离开的?”
掌柜想了想,“约摸着刚过子时没多久吧,我那个时候正打算睡觉来着....”
子时?
我眯了眯眼,没记错的话,昨日他来我无力刚过亥时,那岂不是说....
前脚给我塞完药,他后脚不就走了吗!
我不知为何,心里升起强烈地不安,就好像有人狠狠地攥住我的心脏一样。
我二话不说,立马找了个车夫,载着我往长安城赶去。
一路上看着周遭砍坏的树木,排查异己的关卡,我越发魂不守舍。
飞逝而过的断折树林瞧着十分怪异,像是什么现世的妖魔鬼怪,徒增心里的烦恼。
为何刚跟我说完话,他就带着刘瑞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呢?莫非有什么变故....
可为何不带上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吁~”马夫慢慢地停了车,掀开幕布探进来半个头:“姑娘,前面马车过不去了,怎么办?绕到别的城门吗?”
“过不去?”我掀开窗帘,撑着身子往外看,看到了城门前乌泱泱聚了一大片人,入城的道路被挤的没边儿了。
“发生何事了?”我手作毡帽状,押着晃眼的阳光眯眼看去。
那车夫闻言往后瞥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姑娘,需要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直接绕道吧,我今日比急着入城。”
现在心慌得厉害,总感觉再拖下去恐生变故,还是早早去找桃竹说清楚比较好。
那车夫点头应下,掉了个头,往东城门驶去。
临走前,我随意瞄了眼南城门,看到城楼上好像挂着几颗圆球一样的东西,守城的戍卫正从楼上爬着往下取那圆球。
如果这时我前去仔细看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圆球,而是人的头颅。并且不是他人,正是我两位娘亲和两位父亲的。
等我被送到城中,推着轮椅往皇城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去,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见到桃竹,心里就十分紧张。
我到现在还没想好,究竟是不由分说毒死她,活着下了麻药砍死她,还是跟她好好坐下来谈谈。
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好好谈谈,能够两边各自安好就解决问题,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干什么呢!”
不出意外的,我刚靠近宫门,就被两名守卫给拦了下来,“这里是皇宫禁地,闲在人员不得入内!”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犯难,原先该由周筑领我入内,可现在周筑跑了....我还真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进入皇宫。
我总不能说,我是你们陛下的妻子,当今皇后吧!
估计这么说,肯定会被人当成傻子,直接赶走或者加个大不敬的罪名,打入大牢吧。
于是我斟酌了一番,直接掏出了桃竹的书信:“这是桃竹....陛下的手信,君上亲自召见....民女的。”说完这蹩脚的尊称和自谦,我感觉自己舌头都给绕住了。
先辈们真是有病,民女两个字,我一个字,那种称呼更简洁不是显而易见地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我这手信一递,那两人虽然判断不出真假,也不敢赶我走了,话说的都顺耳多了:“这位大人,刚刚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稍等卑职....进去通报一下。”
我收回先前的吐槽,原来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才让人愉悦啊。
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很快,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好像有不少人似得。
“殿下,就在前面。”
“呵,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伪冒陛下字迹,真当我们是瞎的吗?”
我听完心里一个咯噔,什么情况....难道还有假吗?!吓得我心里慌乱极了,几乎就要拔腿就跑,却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徴琅儿。
也不怪我没听出她的声音,实在是自当初长沙国一别后,除了成婚那日,我再也没见过她了,说的话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当这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婷婷少女意气风发地领着一队人马来找我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轮廓中依稀分辨出。
“徴琅儿?小乞丐?”我眯着眼睛试探道,心里则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沐....沐姐姐!”她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募地瞪大,藏在冠帽璎珞下的小脸蛋粉嫩极了。
说着,她迈着长腿,几步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将我禁锢在怀里。
“沐姐姐,沐姐姐....琅儿好想你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结郁,烦闷,统统被她如暖风一般的声音吹散了去。
“小家伙,长这么大了,沐姐姐只能仰着头看你了....”我拍拍她的背,心里一阵感慨,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我不说还好,一说,徴琅儿立马就哭了出来,趴在我肩膀上落泪落得难分难已。
我叹了口气,好吧,收回自己之前的话,小家伙还没长大呢。
过了好一会,那边的守卫已经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我才轻轻推开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别哭了,你现在是什么?殿下?我的好殿下,你威严的形象都没有了。”
她的脸倏然红了,支吾道:“才....才不是殿下....我就是沐姐姐捡来的小乞丐....”
这话说话,那边守卫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个个不断往这边偷瞟,就差搬个板凳,抓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看戏了。
不过徴琅儿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把他们的眼珠剜下来,废去四肢活埋了。”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小琅儿害羞了?真可爱!”言罢,我就看到他们被我的话吓得一个哆嗦。
“好了好了,沐姐姐,咱们进去吧,竹姐姐也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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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是伪造的,师父没看出来是因为不常见,只偶尔见过几封书信。
小乞丐能认出是最近一直在跟着学批奏折。
另外提前说一下,阿姐和两位娘亲都没有死,那些人头里,只有刘瑞和白蒙冉的是真的。
是谁杀的我就不用提了吧,很明显周筑嘛。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明天更完最后两章完结。
由于审核较慢,我会将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