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三月末,大漠里漫长的冬季才过去。拔都依照预先与李彬商量好的做法,将封地几座城池内关押的流匪全部派出去修建西段驿站。
李彬担心这帮草莽汉子不愿与他们合作,便出了个主意,使他们以劳作赎罪免去他们的牢狱刑罚,功劳突出者还可分得牛羊和生活必需品,待工事结束便可自由成家。其他诸官吏均无异议,毕竟眼下拉拢领地内的民心可比大增杀戮有用得多。
拔都对此完全信任李彬,并将此事全权交由他处置。
拔都自己也没闲着,他从几月前便计划好春天一过就要搬到城外的草原去,先命人在城外选处靠近水源的扎营处。要跟着搬迁的东西除了日常用品和人,主要就是府中各种档案典籍,多且杂乱。
他不知哪些书有用哪些书没用,只好叫李彬来整理,李彬刚办完修建驿站人手调动之事,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被铺天盖地的书籍卷宗压得喘不开气,紧急时刻也只能叫来姜思源帮忙。
晒药熬药什么的姜思源很勤快,却唯独对整理书籍兴趣缺缺,尤其是一见那满纸突厥文字,更是头大了三圈。
“这个念啥?……我看不懂……”姜思源将个破旧的羊皮卷往李彬那边一丢,拍飞了一地灰尘。
“诶,悠着点!还是我来吧……”李彬叹口气,扶着累得酸疼的腰趴在书堆里继续整理。
姜思源往旁边一坐,公然摸鱼,“你跟那个蛮子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就他回来之后跟你说了什么吗?你为了他可病得够呛。”
李彬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私密,可姜思源一片关切,况且他也不算外人,李彬便捡了能说的说与他听。
“所以你俩现在是……嗯,我想想……偷……?”
“你想说偷情?”李彬从书山里探出个脑袋白他一眼。
“对,常言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还是个鳏夫,必定是有些寂寞的……”
“屁!你也知道他现在又不是没女人。”
“我说……”姜思源走过去趴在李彬耳边悄悄说道,“怪事啊,我就住那女人院子隔壁,我天天盯着,那蛮子从来没去找过她。”
李彬拿了本厚重书籍狠狠往那披头散发的脑袋上一敲,“你有病吧!你没事偷看别人的小老婆干嘛?怎么?人家独守闺房你也蠢蠢欲动了?”
姜思源还美滋滋呢,哪知道李彬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疼得一捂脑袋咬牙切齿地辩驳道,“老子要不是关心你,还管那女人干什么!我怕你被骗了!”
李彬一挑眉,“他骗我啥?我一没钱二没势,现在一切全仰仗他,即使是跟他睡了,男子也无‘贞洁’一说,难不成你想看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再立个贞洁牌坊?”
姜思源煞有介事地抱着胳膊摇摇头,“李彬。你没救了……你就没觉得跟男人睡觉这种事有什么奇怪的吗?”
“奇怪?”李彬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就他那模样身材家世地位,怎么算起来也应该是我占了他便宜吧。”
“没救了,没救了,彻底没救了……”姜思源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一股脑将一箩筐的书都丢给了他。
好不容易整理了一半,累得李彬夜里洗漱一番倒头便想睡觉,刚闭上眼睛,便觉得一双粗糙厚实的手将自己拖到他怀里,眼皮鼻梁处被细密的亲吻覆盖。
想也知道除了拔都没有别个,可李彬实在腰疼且疲倦,苦苦哀求他今儿个放自己一马。拔都把他的衣服一褪,想帮他揉揉腰,却不想碰到一处后疼得李彬嗷嗷怪叫,惊得窝里睡觉的大黄也跑过去瞧他怎么了。
“嗷!!!啊——!!疼……”李彬全身僵得像块木板,疼得眼泪汪汪。
“坐久了,缺乏活动。”拔都将他安置在自己身边,轻轻捋着他的腰线,“先躺几天,之后多多活动就好了,搬到外头去可以跟昔班、别儿哥他们练练摔跤射箭,你这一身肉皮如此白皙,松松垮垮的太可惜了,练出些肌肉来说不定能更好看些。”
李彬想想拔都大概也是个有审美的蛮子,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天天读书写字把自己闷在书房整个人快呆废了,好男儿不说能够披甲上阵杀敌,至少也该结实些,不能天天病病歪歪的。
如此这般,日子过得飞快,没出半个月,李彬就再次过回了游牧生活。
跟随着拔都一起搬来的,除了弟弟们和儿子们,还有埃里克和几个下人亲卫外,便只有都瓦和图鲁兄弟,再加上个姜思源,他实在不放心李彬,也跟着他一同搬来。
小孩子们没了高墙大院的束缚,身体和心就像出了笼的鸟儿,每天里骑马撩羊快要玩疯了。离拔都的大帐不远处便是给拔都一家放羊的牧民呼德尔一家。别儿哥平时最喜欢带着小侄子撒里达跑到他家的草场去欺负羊群。
软绵绵的小羊羔和母羊便任由他们欺负了,每天不是被撵的咩咩乱叫,就是屁股上又少了几搓毛。那天却不巧,两个小孩儿被头羊抓个正着,那高耸着羊角的公羊怒咩一声将他俩顶翻在地,末了还撂橛子踹了小孩两脚。
叔侄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灰头土脸地回到蒙古包里,挨了拔都一顿臭骂。刚巧最近昔班也没什么事,拔都便勒令昔班严加看管,不叫他俩踏出古列延半步。
李彬这几天腰疼得虽然轻些了,但也不敢久坐,一旦坐久了便觉得腰椎骨针扎似的的疼痛,屁股和大腿也觉得麻木像灌铅了一般沉。于是他每坐一会儿,便起身到帐外散散步。
今天他走远了些,便看到昔班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小黄仿佛守卫领地般蹲在他肩上。一旁,别儿哥和撒里达正端着弓练习射箭。李彬以前也学过射箭,一件别儿哥手里那张漂亮的反曲弓便是一阵心痒难耐,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射箭吗?”
“你来啦?”昔班撩起眼皮同他打个招呼,随即又恢复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怎么了?这个脸色?”
“哎……这么热的天,不让睡觉,非得来看着他俩……哎,你想射箭玩玩吗?一起来吧。”昔班从地上拿起副弓来递给李彬,“这副你应该拉得动。”
“我试试……”接过来弓,李彬兴奋得衣裳下的腿肚子打颤,搭弓挂扣,左手推劲,右手拉弦,瞄准了靶心“啪——”地一松手。箭尖直指靶心飞了出去,正落在中间。
“嘿!好准头!”昔班飞快地跑过去查看那支箭,箭尖只**去半寸,轻轻一拔就掉了下来,昔班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力道差了些……”
李彬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也好久没射箭了嘛……”
“师父师父!你竟然还会射箭!”撒里达笑嘻嘻地搂住李彬的腰,“那你会不会摔跤!教我摔跤好不好!”
“这我可不会……”李彬连连摆手。
别儿哥在一边撇了撇嘴,撸起袖子来,“这有什么难的,撒里达我来教你!”
他俩的身高差了一头,别儿哥最近又长高了些,简直可以装下两个小侄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大人欺负小孩儿,偏偏撒里达笑得像只纯洁幼稚的小羊羔,傻乎乎的便答应。
李彬跳到一旁,戳戳昔班,“让他俩这么打起来不好吧?”
昔班忙安慰道,“没事,我们从小都是这么玩大的,你就看着吧。”
两个小孩儿面对面站在片柔软草地上,像模像样地学着搏克,弯下腰张开两腿,转圈跳起狮子舞。
李彬看着有趣,忍不住问道“你们蒙古人摔跤有什么规则吗?我之前也看过,不过都是看个热闹。”
“哪个先倒地就算输,此外,不准踢裆,不准扒裤子。”
“噗……那不是摔跤是耍流氓!”
李彬本来开了句玩笑,哪知道还昔班认真地想了想,“哪个男人会对男人耍流氓啊……”
李彬神色复杂,心想昔班还是太年轻,没有完全看透他那个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禽兽哥哥的真面目。
那边草地上,别儿哥与撒里达正扭抱在一处,撒里达似乎想扳倒他,怎奈他力气太小,反倒下盘不稳被别儿哥脚下一绊——
“哎哟……”撒里达站立不稳摔了个屁墩儿。他仰面看着叔叔,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哭诉道,“叔叔欺负人……”
李彬听到哭声忙跑过去把撒里达扶起来,用袖口帮他擦眼泪,“哭什么哭,不就是摔跤输了吗?”
“呜呜呜……叔叔欺负人qaq”
“我可没有,跟我摔跤是你同意的!”虽然欺负侄子很爽快,不过他可不想被骂。
“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昔班走过去照着他的脑壳就是一个爆栗,“你怎么不来跟我摔呢?”
“我又摔不过你……”别儿哥颇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抱怨。
“行了行了,你俩玩的也差不多了,回去读读书吧,不然二哥回头又要说我了。”
安抚好了撒里达,李彬惭愧地笑着同昔班说道,“你竟然这么忙,早知道不来打搅你们了。”
昔班目光古怪地瞥了瞥他,“我哥说你最近腰疼累坏了,所以不让你带他俩,换成我去带。我就奇了怪了,为啥他从小就那么向着你?到底我是他亲弟弟还是你啊?”
李彬突觉脸颊一热,那些隐秘的情事自然不能同他讲,于是不自然的两手捂住发红的脸颊,“这我哪知道,兴许投缘吧,哎……这天太热了,我可不在外面挨晒了。”
“诶,你慢点走,小心着腰。”昔班见他跌跌撞撞得跑走,暗道这人忒奇怪。
平日若没事吃过晚饭拔都就会摸到他这,两人说话聊天有时喝酒喝奶茶,累了便洗洗睡觉。这几日难得的拔都没来找他,李彬有些好奇,便溜到他的大帐寻找。他的帐前只有两个亲卫巡逻把守,李彬官虽不大可却是拔都身边头号的红人。名叫敖敦的侍卫看李彬走过来忙笑脸迎了上去,“李大人,这么晚来有事吗?”
李彬本想说他来找拔都,可眼睛一转改口道,“王子嘱我来拿些公文。”
“您请进。”两侍卫分开身子,给李彬让了条路。
李彬挑帘进了大帐,见拔都果然不在。只好随便从桌上抽走几个折子,就打算回去。一抬头却发现墙壁上挂着副雕花的梨花木制的弓。
真好看啊……李彬看得眼馋,心想借来玩玩拔都应当也不会生气,于是拎了弓和箭筒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敖敦看着他背后多出的弓虽感到奇怪,可也不敢多问,回头再被主子骂了可得不偿失。
既寻不着拔都,李彬便自得其乐起来,来到白日射箭的地方独自射箭玩。
这把弓比白天昔班拿来的大一号不说,拉力也大了不少,李彬将他拉满竟有些吃力。
他连射了几箭虽然次次都中了靶心,可到靶子上仔细一看,无一例外都只**去浅浅的深度。
李彬擦擦额头汗水,告诫自己需要冷静,不要气馁,再多加练习迟早会射好的。这样一想,又来了动力,拣起了弓来刚要再拉开。
“你先歇歇再继续吧,不然明**的右手估计要拿不住笔了。”
李彬一回头,果然是拔都正抱着肩膀站在后头。他心中一喜,小跑过去与他抱了一抱,“您怎么来啦?我刚才还去找您了。”
“敖敦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等的心急所以便来寻你,见你练习得认真也不敢来打扰你。”
李彬不好意思地盯着脚面,“让您见笑了,我射箭的功夫确实不好……”
拔都笑了笑,“谁说射得不好了?准头不错,箭箭都中了靶心。”
“哎……可是,这箭软绵绵的没力气……”
“我来试试。”拔都从他的手中接过弓,一面动作一面絮叨,“两腿岔开与肩同齐,上身与腿与脖子都在一条直线上,这样力量才能集中在中间……”说罢,轻巧地将弓拉满,一松手,整根箭“嗖——”的一声,半支箭几乎穿透了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