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和我将傀儡术习得小成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月圆则满,水圆则盈。我们做成首个傀儡外壳的那一夜,月上中天,冰轮无掩,顺势将傀儡命名“满盈”。这小傀儡壳子优点挺多,可惜就是因为材料的太兼顾没办法大片加头发,眉毛也只能粗粗画几笔,好歹不再一副止小儿夜啼的滑稽模样。
若是不给它戴个帽子,远远看着就像只念佛号敲木鱼的小秃驴。
做成这傀儡是第一步,让它趁人心意作为则又艰难了些。我同洛河试过了很多材料,其中那些魔修独有的东西,只能用魔尊的旧身份四处抢骗。在布置傀儡内核的时候,洛河第一次显出了怠惰之意,我本以为是她仍困于情网,一时疏忽,她竟然开始有了入魔的迹象。
看出这点后我并不敢直接刺激她,借口自己整日困在小山头心情烦闷,拉着她四处游览几日,旁敲侧击地查探她是否是心境上有了动摇。行走间我们从春景里走进了熟透的秋日,她在修行上不是顶尖,查人心思倒是一流,在我身后主动开口:“师父其实不需要散心吧。”
“我突然想起,你很久没提过复仇之事了,”我扭头望了她一眼,“你修道也有百年,凡人往事,总该了结了吧。”
沿着洛水往上走,仙桂儿默了些时候才说:“早些年了结了,只再没提过。”
我站定望她,她笑着对我解释:“复仇什么的,到底无趣。”
再往前,又到了金桂山。我留的那片桂林没变什么样子,山上的小庙倒是翻新又扩建,香火鼎盛,山路上下行人络绎不绝,还有差役守着路途狭隘之处防着乱子。
一路到正殿的大门,远远又见着里面的雕像,此情此景勾起些许回忆,我笑着问洛河:“桂儿你先前说给我立的像,如今供进这庙中了吗?”
“那时年幼,”她仍是笑容温婉,“也不知道修士忌显露真名真容,叫师父笑话啦。”
我们隐了身形在庙门停了很久,周围人声喧嚣,我与洛河之间确实一片沉寂。她思索着,像是幼时遇到了修行上的难题,最终才开口:“这些事情本是不冲突的,我可以一边复仇,一边修傀儡术,一边跟他们争天尊的位置,还一边心悦着阿景。我明白这些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事情,可是……我却总有预感,这中间有些我尚不知悉的联络。”
我不想骗她,可此时与她说命局的事情也并无益处,只能继续闭口不言。
她像是又找回了少女时候的活泼,抛下几个术法铺路,一边引着我走,一边同我说起了旧事。她家中灾厄元是因天家主子一个心念,在凡人的勾心斗角间也算寻常。她家不幸逢上了帝王昏庸山河动荡,不过如今凡人的国度一番舆图换稿,她能记住的旧人也悉数得了她的教训。
新朝没用前朝的宫宇,踏尽了洛河的几个法术,她带着我进了宫闱旧址,转到幽寂处,一挥手,残垣的幻境消去,我眼前显出了一座高塔。虽然是凡人手笔,可气势也算不俗了。
洛河笑了笑,说:“这是我骗他建的……那个凡人帝王,当初诛我全族的是他先祖,只不幸我报复时轮到他了而已。我扮作国师说高塔通天命,那人就建了。凡人到底愚钝。
“我便以为,什么事情都该这么轻易了。”
自从将魔宫沉入地底之后,无事我便不爱登高。此次从这塔上往远看,凡间中州,齐烟九点,山河在目,无限风光。
“我站在高处看凡人的城池,只觉得人间渺小,”洛河看着我,问道,“师父看着我,又看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如何直接答她,只是偏过头说:“做天尊,对你其实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只是……若有一日,你必须舍了陌川呢?”
“可……如果他是我最想要的呢?”
“洛河,”我看她眉眼低垂,“你得自己选。”
留这一句话做告别,俯仰之间,我从高台跃下,往下的风越来越急,甚至有了些撕扯感。坠落的过程总会让我想到虚渊,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其实一直没有从黑雾弥漫的崖下逃出来。
我在半空扯了一个法诀,直接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