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释彬在混乱中背起高程南,一手拉着我就往人群外跑,酒吧里的人都在看恒子舟的情况,没人想起我们,我们顺利地跑了出来。
一路跑了不知道多远,我只能记得跑过了无数个路灯,耳边的风吹的呼呼响,我最后实在是撑不住,扶住街边的电线杆继续吐着,曹释彬把高程南放在街边绿化带上靠着,过来给我拍背。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摆摆手,其实我倒不是醉了,就是一下子喝的有点多,头很痛。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回学校是不可能了,我们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标间,恒子舟这药是真的厉害,无论我怎么抽高程南都不会醒。
看着像橡皮泥一样一个人占了一整张床高程南,我嘀咕了一句:“……怎么就不是毒药干脆毒死你呢。”
曹释彬去买了点解酒的药和水还有面包回来,他递给我一点吃的和一瓶水,我说了声谢谢。
曹释彬坐在我旁边,说:“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遇见你啊大哥。
而且那是什么地方还不明显吗,你现在是不是就要来跟我确认体位了啊?
不过我当时也是心里被高程南气的不行,所以不太冷静,冷静一想曹释彬不太知道我的事情才是正常的,于是我笑了笑说:“陪他来玩的。”
曹释彬疑惑地说:“啊?我以为……这是你朋友?”
对哦,他并不认识高程南,于是我说:“这是我同班同学,也是我们论文小组的成员,之后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他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看床,不太好意思地说:“你朋友我实在是搬不动了,这床你睡吧,我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我打个车回去……”
我:“现在都快三点了,过俩小时都要天亮了……你如果可以的话咱俩挤一下吧。”
他听我一说更不好意思了,但也没有拒绝,我去洗了个澡也就睡下了。
想想最近我是不是和不同的男人同床共枕的次数有点多啊,高程南还好,和比较陌生的男人睡一张床是真的没有过。
操!
我把高程南的被子抢来,我和曹释彬睡在单人床的两边,盖两床被子,但是这小床对两个大男人来说还是颇为狭小,背后人轻微的动作我都能感受到。
头挨着枕头没多久我睡意就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次我又梦到了之前同样的梦境,光着脚在一个树林里走着,这次我的感受比上次更清晰,因为皮肤仿佛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水雾沾到身上的湿气,周围的雾气很大,我特意朝四周都观察了一圈,有一些矮小的丛木,没有人影。我顺着上一次梦境前进的方向走去,果然不久就见到了那颗古老的巨树,就在我前方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当时站在树下的人仍然站在那里。
这次我醒目了,不再是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喊了几声,居然真的能有声音出来,树下的人应该是听到了,朝这边转过头,朝我招招手,然后向我走来。
那个人慢慢走来的身影让我觉得很是熟悉,他的左脚有些许外八,走路双手摇摆的幅度很大,等到我大致能看见他面容的距离的时候,我终于认出了他。
我抿抿嘴,试探地喊了句:“……爸?”
那是我爸爸。
我爸在我刚满17岁没多久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他是个做建筑工程的,有一次下施工现场遭遇高层筑材掉落活活给砸死了,反正据工地的人说是死状很惨,到医院的时候我妈连殡葬手续都办完了,所以我没见上我爸最后一面,她当时还背着小鑫,面色惨白没有表情,她非常听从医院医生的安排,我爸的后事她处理的井井有条。她跟我说还是别见我爸了,怕吓着我,让我去接还在小学的魏婷婷回家吃饭。
后来工地的领导老板都来了,应该是赔了不少钱,他们那是个大楼盘,要是这事闹大了估计不好收拾,生怕我妈闹不愉快,但是我妈非常坦然地收了慰问款和赔偿金,说我爸和那个工头是老乡,已经在一起干了很多年了,死了一个人总不能害了所有人。当时她的做法我一直不能理解,也不是说不能理解,而是如果换做是我我估计真的做不到,活像为了拿高额保险赔偿金而害死亲人的狗血电视剧。
我当时认为我妈可能是为了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必须要坚强起来,她要撑起这个家,看着那段日子她忙碌的憔悴地不成样子,我才说出了不想考大学的想法,想要早点出去工作。
我和我爸的关系和普通人家的父子关系差不多,不好不坏,我爸也是个大学生,算是那个年代学识挺高的了,他一心也想让我读出点成绩来,所以基本也只是过问我的学习,平时他工程很忙,也是鲜少回家。现在人突然就没了,我居然有一种生活步调依旧没有变化的感觉。
我也有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能梦见他,他在最后是不是会有什么话跟我说呢?他会说什么呢?
他的样子……是死的时候的样子吗?
在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回忆的片段,直到我感觉身后有人在拽我的衣服,我回过头去,看见是那个在宿舍里把我吓的魂不守舍的“小孩”。
这个惊悚的情形让我猛地清醒过来原来我还在梦里,这里一切过于真实的感触差点让我忘掉了这是个梦。
但这也是我最近距离地和“这东西”接触,他看见我扭头看着他,非但没有撒手,还越拽越用力,我被他拽地向后走了几步。
我:“你要做什么?”
他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我,那是一双像是被树林中的迷雾侵蚀了一般的双眼,虹膜就如烟雾一般的熏灰色,瞳仁很大,一眨一眨地盯着我,他也不回话。
我在想他眼睛是不是得了青光眼的时候,他猛地拉起我的手拽住我就往回跑,我差点摔了一跤。
背后开始传来我爸喊我的声音,我回过头去,见他也跑了起来,在追我。
明明我应该停下脚步,父子重逢,去问问已经去了世界那一边快十年的他过的怎么样,但是我发现我的脚步并没有因这个想法而停下,反而跟着那个小孩越跑越快。
仿佛是在逃离什么,在躲避什么。
最后我和他撒开手地跑,像是离开树林的方向跑去,渐渐的背后没有了声音,我在喘着气奔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就站在堆满了落叶的原地凝视着我。
在身后完全看不见我爸身影之后,我俩停了下来,我上气不接下气,喘的仿佛马上要随我爸去了,毕竟我就是个天天窝着搞研究的废柴研究生。
这小孩就定定地看着我喘,我稍微好一点之后问他:“你究竟是谁?”
他还是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
我站直了,稍稍离他远一步,问:“……你刚才为什么拉着我跑?你知道那是我什么人吗?”
他还是没有回答。
不行,这是个梦,我得醒来。
然后我狠抽了自己几巴掌。
“挖槽!痛死了……”
这么痛,还不醒?!
我开始有些惊慌,现在这个时刻我的五感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太过真实,我摊开我的手掌,看着刚才因为抽自己耳光而发红的掌心。
那个小孩走到我跟前,一手拽住我胸前的衣服,力气之大让我差点整个人朝前扑下来。
我想挣开他的手,但是怎么也挣不开,我看着他十分严肃的表情,活像要把我衣服撕碎一般。
就在我和他争执的时候我听见的有人叫我,那是从天空、从树林外传来的声音。
“……魏疼?魏疼?!你快醒醒!!”
是高程南的声音。
我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高程南把我扶起来坐着,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挖槽你这烧的太厉害了,必须去医院……”
我脑袋一片晕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浑身仿佛严重脱水,嘴唇干裂发痛,他递了杯热水给我,然后帮我把外套穿上。
我看了看周边,说:“……曹释彬呢?”
高程南:“谁?……还有别人?我醒来只看见你躺床上满身大汗喘着大气跟要死了似的。快走快走!待会发烧把你烧傻了。”
我没有力气跟他辩,便由着他扶着我出去,我俩打车去了医院,于是我在医院躺了一天。
在我烧退下去之后我让高程南回趟学校去,因为这天是周五,本来约了小组成员晚上吃饭的,但是我这情况估计去不成了,就在群里说了声,大家决定照顾我的情况,把聚餐时间延后。
我躺在急诊室角落里,这个点还没到急诊晚高峰,诊室里零零散散几个病人在输液,护士让我再吊三瓶水再走,我感觉身体里全是冰冷的药液。
高程南让我住一天院再回去,我说让他晚上来接我我不要住医院,看了看药瓶的数量估计晚上九点能走,我就这么坐在床上看手机,然后看看来往的护士照顾病人,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脑袋还是很痛,但不阻止我继续想着昨晚做的梦。
那个小孩,他为什么看见我爸追来就马上拉着我跑呢?似乎就是不想让我和我爸见面。
不过不是都有个说法嘛,活人和死人不能太离的太近,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但,只是个梦而已,见一面有什么关系呢?
护士过来给我输液瓶,她看了我一眼,说:“今天是你朋友送你来的吧?你的身份证给我下,我要登记。”
我:“哦,哦好的,稍等下,我拿下外套。”
我的钱包如果没丢的话应该是在我外套里,我用没有输液的右手把搭在一边椅子上的外套提溜过来,然后抖了几下想把钱包抖下来,却出乎我意料抖出了别的东西。
护士看了一眼,说:“嗯?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林愈东收到的第二块眼纹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