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还带着月亮与星辰,培都拉的街道上开始有三两个人影摇摇晃晃出现。借着蒙蒙亮的天色,非是从家宅出门,而是在酒馆通宵的缘故。几个年轻人相互搀扶,借着酒劲胆量渐长,在冷清的街道上大声喧哗。让附近刚刚出门来维持生计的民众不由得厌烦,但也没人敢上前来喝止。因为见着年轻人的穿戴,就知道不是普通贫穷的平民。一身挺括的制服与相搂的胭脂浓厚的女子,谈吐出的酒气胜过自身傲气,再加上女子在旁吹捧,更让年轻人满足。
“刚才在酒馆里,你说自己能把这怪棍子点着了,还能打出响声来?”女子好奇地伸出手去抚摸男子腰间系缚着的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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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男子一把按住,笑得神秘道:“这个是燧火枪,不是怪棍子。它可不是为了给你听个响的。”
“连响也听不到,那有什么意思。”女子撇过脸去,装作生气。
“它可是好东西,是宫里才流行的玩意。只有在贵族间玩耍的时髦玩意儿。”
年轻人的话让女子更想去摸一下燧火枪。她假装生气,质疑道:“我当然知道这叫燧火枪,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所以我才想试试嘛。否则,我何必一整晚都缠着你。”女子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年轻人虽然醉酒,但还没到糊涂的程度。他笑着将燧火枪解下来,掂量在手上。
“给你试试?”他将枪交给女子,女子欢喜得在他脸上啃了两口,“想摸就多摸两下吧。反正里面没装火药,也不怕你弄坏了。”
“什么?”女子似乎懂得一些,将枪交还给年轻人,“那还是听不了响声呀。”
对于女伴的再三要求,年轻人犹豫几番,将手几次从某个口袋反复摸索开。
“是个男人就干脆点,磨磨蹭蹭地,可别让我看不起。”女子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作势要离开。“你不愿意给我看,有的是男人向我献殷勤。”
来往街道上讨生计的人渐渐多起来,男女老少皆有。听见争执,不是摇头,就是躲避得远一些。
在大街另一头的人迹鲜少,生意寡淡,但人们也无法真去懒惰放弃生计。只当是个习惯,逐渐开门的店铺也多了起来。
“嘿,老板。”老书店的门前,老板刚打开店门,休敏特已经与他打过招呼,一头钻进里面。
“怎么今天来我店里,不用进宫去吗?”
“要去也要晚一些,清早宫内要议事。就先过来这里打发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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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敏特边说边帮忙一起打扫店铺。虽然一整天下来也未必会有一个客人上门,但工作流程还是每天都会去做。他举着毛掸粗略在书架上挥过。
“现在你的时间可是金贵起来喽。总看见你忙忙碌碌,难得还记得我这破地方。”
“当然要记得。”休敏特坦诚道,“当初还是在你这里碰到福华特家的少爷,否则我可没现在的好运。”
店老板听来乐呵呵,拿来板凳给他坐。转身要去取新收的货来给他。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尤为刺耳的异响,惊得老板把手上的书掉落在地。
“一大早的,是哪家的锅给炸了吗?”在老板想来,恐怕能发出这么大声响的也只有这样的意外了吧。休敏特没有回应他,丢下手中的毛掸,冲出店门。门外正跑过一群惊恐乱奔的路人。
“出事了!出大事了!”有年纪大跑不快的,被休敏特一把揪住。
“出什么事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有人在前面街上使妖法,杀死人了!年轻人,你可别抓住我。”老人家哀求休敏特放手让他逃跑,顺便也关心道,“你可别好奇靠近去看啊。”他看出休敏特似要跑去声响发出的方向,“那个妖法可是看不见的。连眨眼的功夫都没,就能杀人。”说完,老人家竭力跑去相反方向。
这下休敏特的心着实被提了起来。其实当他听见响声,就怀疑那是燧火枪开枪的声音。他试用过无数次,又怎会听错。只不过,他都是在无人的地方或是在王宫内的试练场用过,还从未在人多的地方显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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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定义成仅限于在王公贵族间戏耍的玩具,一下子在民众面前变成杀人的妖怪一般。休敏特无法用恐惧来形容眼下的心情,他唯一忧心的是,但愿杀人之说只是那位老人家的夸大之词。
当他真正来到事发地,眼前一切直让自己的手脚冰凉,心脏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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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未消散的硝烟气味。一大滩血迹撒在街道石板路上。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躺在中央,身旁有一只破碎的陶罐。身上破旧的衣裙被染上鲜血,变得暗黑更难看的模样。脸上与露出的胳膊已是白得透明,失去了生气。
他从没想过燧火枪要让这样稚嫩的生命凋零。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才能有所发挥,能让这把利器在战场上抵御敌人。虽然后来还是被沦为贵人们的玩具,但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啊。
一时间,他的脑中变得空白,呆愣愣看着命案现场。刚才被巨响吓跑的民众渐渐又聚拢回来,对着逝去的生命窃窃私语。有人寻找开枪者,但哪里还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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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报官?”有人怯弱地问。
“报什么官!”也有人恨道,“刚才杀人的就是巡查队中的人呢。”
“你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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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得着看吗?除了招惹不起的王公贵族,也只有巡查队员会拿着那件怪东西。看着真是十足威风呢!”说话者冷冷道,引起其他人的附和。
“那东西怎么能杀人呢?”也有人质疑,“根本没有碰到这个女孩,就一声响而已,这人就没了?”
“所以说是妖法嘛。”更有人拿出自己的理解与道理来说,“听说就是那个培都拉的妖魔想出来的鬼东西呢!所以才这么害人。”
“这孩子真可怜,家里还有年老的病人需要照顾。这下只剩下她兄弟一个,可怎么生活。真是造孽啊!陛下怎么能留那个妖魔在身边。上回为了修建行宫就逼死过不少人,现在又做出这样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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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着似有道理,义愤填膺,纷纷点头赞同。唯有休敏特被纷乱嘈杂的声音点醒过来,扒开人群,朝着王城大门狂奔。
在他背后的人群误会他的用意,高声喊道:“要去王宫前抗议吗?走,那我们也都去抗议!”
虽然不知道最终有几个人敢仗义冒险直言。但休敏特听见喊声,跑得更快。他甚至来不及将自己的通行证给王宫的守门卫兵看。幸而靠他近期进出频繁混熟的脸,没人阻止。只是对他冒失慌张的举动颇为疑惑与鄙夷。
在殿门前有马车停驻,也有驶离中。他一一看过,寻找卡斯德乘坐的那辆。又想到卡斯德是武官出身,或许更习惯骑马,他又要跑去马厩确认。转念,他又想干脆就去议事厅门口守着。
他来来回回犹豫。想到卡斯德曾经对他臭脸,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但此事牵扯人命,职责所在应该重视。
紧接着,他又退回脚步。心道,可能很快会有相关人员来报告,他就不该插手此事。
“但这事很可能会牵扯到赛迪尔的身上,他不会不管吧。”他嘀咕着,继续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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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休敏特。”听见自己名字,休敏特猛地抬起头来,只见赛迪尔身着斗篷,正从自己马车上下来,对他微笑问道,“遇着什么烦心事?”
他肯定听见刚才我喊到他的名字了!
休敏特赶紧对赛迪尔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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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便说吧,不用顾虑什么。”赛迪尔认为他是不想让自己烦心。
事实是休敏特的确不想让此事牵扯到无辜的赛迪尔身上去。但眼下,那些民众已经将这惨事归结到他头上。
“不,没什么。我只是心急。想赶紧知道下一项新武器研制的资金是否能批准。”
赛迪尔边安慰他,边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侍从。优雅之姿展露出暗色斗篷下,洁白无瑕带着华彩的长袍。上面精细到极致的刺绣与细珠串并未引起休敏特的注意,但他还是一动未动地紧盯这白色。因为,它让他联想到刚才在街市上那个可怜女孩的苍白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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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休敏特?今天你的脸色不对。”赛迪尔怎会看不出异样,但休敏特竭力掩饰,显然不想让他知道真相。这也让赛迪尔更想知道。“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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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敏特抬头看着赛迪尔完美的脸庞。他心中叹道,他何止是把赛迪尔当做朋友,更是知音、恩人。他无法让赛迪尔卷入这场风波中。
但是,面前这双胜过最闪耀星辰的美目,真的有魔力一般,无法让自己对其说出谎话来。好像是在诱惑他说出心底话。一时,他纠结无比地紧抓住胸口的衣襟,痛苦挣扎。
“大人!”有声音抢先一步喊道,“宫门外来了一些民众,似乎要来讨公道。”
“讨公道?”赛迪尔蹙眉问道,“他们诉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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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乱哄哄地,也说不清什么道理。”守卫不屑道,“有护卫队去维持秩序,应该不会惊扰到大臣们。”
听见已有人去处理,赛迪尔稍有放心,只道:“让西蒙和他的人对那些民众温和一些。可能真的有困难,不要都一味地把人赶走。”
说完,他提起长袍,迈上入殿的台阶。而休敏特眺望宫门那方,又回头来看着缓缓而上的背影。
“赛迪尔。我想问,如果哪天我们制造的武器伤到无辜之人,是不是就会停止研发?”
“那就看,人命的分量了。”
赛迪尔转过身,俯视着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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