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那一瞬,疾风裹挟着骤雨,从楼宴的袖口钻入,雨雾贴着肌肤,硬生生的刺进心脏。
被吹了一个满面,楼宴冷静了,他在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怎么就打开门要出去了。
可现在让他再回去,他着实是没有那个脸。
楼宴看了一眼窗户边被烛光照亮的竹林,被风吹的像是麦浪一样,一浪高比一浪,响声阴恻恻的。
他沉着脸,背手关了身后的门,也没有冲到雨里面,就向前两步,站在檐下的柱子边,一眨不眨的盯着床边的光影,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样暗沉的雨夜,总是会让人想起什么,比如秦容玥燃烛夜织,无论他回来多晚,厨房总是温着他喜欢吃的鱼。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那个夏夜,细雨绵绵,他原本在大理寺查看卷宗,突然被一道惊雷扰乱了心绪。
夏天的雷声总是很大,像是要把天劈开,越响他心里就越烦躁。
秦容玥怕打雷,盯着雨帘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他做了一件不符合他心智的事情,冒雨驾马赶回了家。
没有蓑衣,一路疾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整个府里面很安静,好像没有人记得没有办公回来的他。
因为下雨,大家门窗紧闭,黯淡了灯光,四周一片漆黑。
他竟然一路没有磕了碰了,就像是把回惊竹轩的这条路在心里走了无数遍。
惊竹轩在夜里是很阴森的,雨声凄厉,竹叶簌簌。
大门已经落锁了,但从门缝里面,他看到了留给他的微弱的一盏灯。
楼宴一直知道秦容玥总是夜里等他,可那个时候毕竟已经后半夜了,他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满足,似恼怒。
甚至他等不及去叫谷川拿钥匙开门,直接翻了墙,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翻墙。
他忽略了心底的满足,只记得秦容玥这样半夜不顾惜身子的行为让他恼怒。
那个时候秦容玥的身子已经有了积劳成疾的征兆,他以为是旧疾,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是因为他。
熬夜熬出来的。
没有犹豫,他当时就想进去好好把人教训一顿,然后呵斥她睡觉,所以他踢门而入。
一盏灯,被吹进来的风吹的明明灭灭,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她歪在桌子上恬静的睡颜,一下子变成了惊骇,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成了娇美的笑容。
他被那对他展示的笑容当头拍了一掌,呼吸停滞,所有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不见,快到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到现在都记得,秦容玥最后停在脸上的是担忧,风从门口涌入,她捂嘴连绵不断的轻咳。
心里一紧,赶快就关了门,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已经浸开了一片水污。
她绵软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娇媚,腰肢纤细,脚步轻缓的走到他面前,叫道:“夫君,你回来了。”
他面上清凉,心里却在说:是啊!我回来了。
“这样的雨天,我以为夫君就要睡在大理寺了,看看都淋湿了,我帮夫君擦擦,莫要感冒了。”
她这样说着,只字没有提这样的雨夜,她本就准备为他彻夜留灯的。
给他的只是眉目温柔,手里的巾栉暖暖的从脸上每一寸肌肤渗入,暖到心里,直直的低头看了她大半晌,秦容玥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抹嫣红。
擦了半干,她害羞的躲到桌子的对面,摸摸桌子上仍旧有温度的饭菜,微笑道:“夫君,还热着,你肯定饿了,是你喜欢吃的鱼,快趁热吃吧!”
他目光幽深的追逐她到对面,腹中酝酿着一股异样的火团,幽幽的说说了那夜的第一句话。
“确实饿了。”
她就递给她筷子,“那快吃吧!”
他没有接,凑近几分望着她的眉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惊住了两个人。
“夫君……你做什么?”
一声夫君叫的柔肠百转,并且试图想要挣脱。
他手下一片冰凉,身体都在轻微的发抖,忍不住收紧了力道,问:“你很冷?”
“方才一个人出去热菜了?”
说着松开一只手,探了探饭菜的温度,果然是热的,他目光一下子就冷了几分,呵斥道:“你的丫鬟呢?”
秦容玥一颤,他看的清楚,所以皱眉更深。
她怕他。
他的夫人怕他。
那等他做什么?
不知道是和秦容玥别气,还是气自己。
反正他没有松手,一定要她自己反应过来,她不该怕他。
秦容玥没有让他失望,很快眼中恢复了清明,主动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撒娇道:“夫君不要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休息的。”
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没有推开她,享受着那片刻的安宁,就连外面的风雨他都听不到。
“我……我想自己等夫君,我们是夫妻呀!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夫君半夜回来,饿了,我却是睡着,那样不好。夫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软糯的嗓音让他身子紧绷,手掌已经不自觉的变成了掐着她的纤腰,摩挲着,成功勾起了她脸上消失的嫣红。
“你以前,对谁这么撒娇?”他沉声问道。
秦容玥仰着纤细的脖颈,细长的像是天鹅的脖颈一样,脆弱又美好。
饱满的唇瓣上下贴合,一串珠语就从里面出来,“祖父,哥……哥哥,还有阿恒……”
她每说一个,他的脸就阴沉一分,像是被抢了什么东西一样,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秦容玥呼疼。
他松了手,在秦容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顺着她的肩膀,把手贴在她的后背,感觉到她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就在他的手下。
眼神深沉了几分,喉结上下一动,咽了一口干燥的口水。
她是那么敏感,只是碰了后背,身子就开始发软。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失态,她开始抗拒,伸手抵在他胸前。
“三爷,你……你不是饿了吗?你快吃啊!”
都吓的变成三爷了。
他眼中滑过促狭,突然靠近她,离她更近一些,更近一些,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软凉的耳蜗里面,往上托着她软绵的身子,在她耳边说道:“ 确实饿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秦容玥瘫倒在他怀里。
他觉得自己很坏,大半夜欺负一个女子,看着她娇艳的脸上变成桃花,盈盈泛着白光。
直到被他一步一步逼到床榻边上,眼里有了慌张和羞怯,加上两分的恐惧。
他们是夫妻,那个时候不是第一次,她会害怕是因为他,没有怜惜过她,每一次她都会顺着他,等事情结束之后背着他哭。
她背着身,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就一直装着不知道。
但那次,他不想让她害怕。
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被面上,心里惊涛拍岸,面上却越发平静。
亲着她的眼睛,哄道:“不怕,我轻一些,你乖乖的听话。”
秦容玥果然就听话了,啜泣着让他停下熄灯。
可她太美好了,那如鸟雀一样的轻声哭泣只会让他兴奋,很快就忘记了怜香惜玉。
后来她哭的厉害,雨打竹叶的声音已经盖不住她的哭声,他勉强在一次空隙中停下,拍她的肩。
“我想看着你,你不想看我吗?”
他真的很卑鄙,无耻至极,利用她心里对他的柔软,躲避着并不过分的要求。
她惺忪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他,全身心的依赖他,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的点在他的薄唇上,在告诉他,她也想看着他的脸。
他被那个吻吻疯了,一直折腾到天边泛白,她嗓子低吟的已经变了声,可怜巴巴的蜷缩在他怀里,事后也不忘牵着他的手。
他实在丢下她太多次了,丢出了害怕,那时他看着怀里的人,想着要不不上朝算了。
但他还是起来了,只是离开的时候狠心把人叫醒,抵着她额头说:“等我回来,以后晚上早点睡觉。”
她睡意朦胧,他以为她听到了没有过心,然后事实是她确实没有过心。
没记得。
接下去的几个月他时常回家,总有一盏灯留给他,秦容玥也很快怀孕了,生下的是个儿子,叫安哥。
家里都很开心,她也一样,对他无有不应。
那段美好的日子嘎然而止在安哥死的那个夜里,秦容玥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就是之前的那些美好撑着他一直到死,都不愿放手。
就算重生回来都不愿放手。
冷风眯眸了双眼,雨珠在眼角滑落,他仰着头,用风雨来平息粗重的呼吸,那些记忆那么清晰。
清晰的好像他和秦容玥就该活在那个时候,他们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荒唐的是,秦容玥也回来了,她记得所有,扮演着他最讨厌的模样,耍小聪明的,不正经的,刁蛮的,无理的……
把他赶出屋门的。
可他除了由着、宠着、护着,别无他法,不舍得她再伤心流泪一分。
所以为了满足她不想看到他的愿望,也为了满足自己想要陪着她的愿望,他楼宴……
竟然在自家屋门口,吹着风,淋着雨,也要守着她这个女子。
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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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楼宴真的狗,就是来还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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