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生日宴。
凌安以前有段时间几乎不和谁交际,活得宛如不知礼数,他一向厌烦应酬,尤其讨厌生日宴会,像是另类应酬,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亲戚和朋友,虚假笑靥,这种环境下连做样子寒暄都令人烦恼。
还不如听一耳朵严汝霏的阴阳怪气。
生日是迟了一天办的,因为秦丝说昨天她女儿身体不舒服
哎,秦丝真疼孩子。
她是有一对双胞胎,都教养得很好。
宴会的女主人十分讶异凌安会出现在这里:你来了。
他不打算解释缘故,微笑夸赞她今日装扮,又递上礼物。秦丝面露惊喜:这是严汝霏的油画,《秋天》。
我猜您一定喜欢。
小安真是太客气了,你妈妈怎么没过来?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兰心了。她掩嘴欢笑。
她在忙几个项目吧凌安话锋一转,我最近也在弄投资,一个电影项目。
秦丝了然道:你一回国就接手星辰娱乐,我听说你经营得很好,这年头生意也不好做了,出了什么难处吗?
剩下的事情十分顺利,起因是近来他的生意和秦丝丈夫的起了点矛盾,凌安原本不想找上秦丝,但因为无聊,他又想过来瞧瞧秦丝的表情。
尽管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只会滴水不漏。
理完这些琐事不免无聊,凌安也打算离开了,厅室里又踏进来一男一女,一边走一边互相拌嘴。秦丝笑道:这是我的儿子女儿。
凌先生?秦丝的女儿是个小姑娘,认出来他的身份,眼前一亮,新的电影是不是苏摩主演?
这是你能问的?秦丝叫住她。
大儿子也附和道:她整天就知道追星,凌先生,您别搭理她。
凌安微笑道:选角安排不是我决定的。
是么秦丝女儿奇怪道,电影主角是怎么选出来的?我以为是老板安排导演选人呢
你要是感兴趣,以后到片场实习就知道了。
凌安说完,秦丝站起来对他说道:小妹就是说着玩,你别当真,她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哪儿能去外边给人添麻烦。
大儿子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她肯定是想去追星啦。
这母子三人倒是十分幸福和谐。
凌安旁观了一会儿,恰到好处说点场面话,起身告辞。
徐梦被家人派来祝贺秦丝的五十岁生日,走了个过场,两人一起出了秦家,期间闲聊起秦丝的新任丈夫,徐梦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他和你在生意上起了点冲突,解决了?
不然我过来这儿做什么。
你还白送了一幅画,挺贵的吧?送她不如送我。
凌安咬着烟,置若罔闻:一幅画而已你喜欢这种我晚点买些名画给你。对了,你和秦丝的儿子女儿熟么?
她大儿子和我认识,怎么?
我打算和他见个面,不是那种意思,你别多想。
徐梦猜不到他想干什么,没问,但答应了。
又说:我没多想。
苏摩晚上陪同霍尔斯去参加商界酒会,霍尔斯临时接了个电话,他俩就先离开了。
于是他现在坐在里间包厢里等另一个人,身边坐着霍尔斯,正在浏览邮件。他托腮往窗外看,夜色浓郁,被顶楼割开两半。
客人终于到了,霍尔斯站起身与男人说起英文,三人重新坐好,苏摩微笑给每个人斟满了酒。
霍尔斯没有向来人介绍苏摩,客人也忽略了他,两人谈论起一个子公司,他听到一串一串的数字,不着痕迹打量谈吐的男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亚裔,五官深邃宛如混血,即便在娱乐圈里也能被记住的外形,说话时面带笑意,彬彬有礼,气质显然久居高位,即便不在这种昂贵餐厅里坐着,也会让人觉得有矜贵的距离感。
苏摩猜测,大概是一位海外背景的金融圈高层,比霍尔斯或许职位更高,看起来过分年轻。
他的注视被对方捕捉到,霍尔斯与客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时,后者说:你是凌安的员工。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
苏摩有些讶异,惊讶于对方会和他搭话。
霍尔斯也有几分奇怪,但他说:也许我们应该把凌叫过来。
不,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严汝霏回答。
男人不怎么出现别的表情,苏摩无法判断对方对凌安是什么态度,犹疑了一下,他说:凌先生现在应该在公司里。他在工作日休息时间的爱好是应酬和加班。
霍尔斯:凌是一个勤奋的老板。
特殊爱好?
严汝霏挑不禁好奇真假,他不曾在工作场合与凌安见过面。
过了会儿,他发过去了一条信息,凌安回复道:我在公司。
紧跟着是第二条消息。
我想你了;
一瞬间,严汝霏走神了片刻,连霍尔斯说了什么都没注意,他放下手机,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刚才笑了霍尔斯好奇,你在谈恋爱吗?
是的。他毫无犹豫地回答。
霍尔斯许久才说:我无法想象。
上司是随心所欲又冷漠的性格,这样的人也会爱上别人吗?
凌安:
不加班了
严汝霏:
打电话?
凌安:
我不和你聊天
没意思
因为看不见你的脸
我想见你
你在哪
我现在过去
严汝霏起身道歉说自己需要提前离开的时候,霍尔斯已经不惊讶了。
他送严汝霏到电梯口,数字变化下坠。
抱歉,他现在想见我。严汝霏解释道。
他和霍尔斯的私交在b城变得密切,对方性格随和,有时候冷不丁冒出来几句幽默的话,就像现在,霍尔斯回答「恭喜你」。
又补充了一句调侃:你的行为像个热恋的年轻人。
我无法否认。
他笑起来。
他擅长扮演自己想要的形象。
今天是热恋的男人,明天陷在甜蜜欲望之中,他套上这件外壳试图得到凌安彻底爱上他的结论。
凌安:
我在公寓门口
严汝霏故意拖了半小时,才叫司机载他回去,这时候已经凌晨时分,室外气温冷得冻人。
远处的青年就站在公寓入口,裹了薄的灰羊绒大衣,身体修长,黑发衬着苍白的阴郁美貌。人来人往,许多人回头频频看他。
指尖拈烟递在嘴边,凌安吸了口又吐出来,烟雾被风拽得细长。
他用力地环抱严汝霏,扬起脸,凝视严汝霏的面孔,眼神近乎痴迷。
凌安也知道,凌晨守在公寓楼下不对劲,跟舔狗疯子没有区别,但是他在办公室多喝了几杯,收到严汝霏的信息,冒出了强烈的欲望,想要在咫尺之遥看见这张脸。
他根本懒得和严汝霏聊天,只想见面。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汹涌的思念。
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他喃喃自语。
我等下给你门限,你以后自己进来。不应酬的时候别喝了。
严汝霏垂下目光,以身上的外套裹住他,将他带上了楼。
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四处张望,进了房间就变得安静,坐着,也不睡觉,就是盯着严汝霏发呆,面色苍白,眼眸极黑,视线却没什么焦点,过了一会儿,他阖上双眼,像是睡了。
凌安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姿势放松,手指瘦削,骨节分明,不戴任何首饰。
严汝霏的视线从这双手慢慢移到凌安沉睡的脸上,指尖很轻地碰了碰浓黑的额发,又收了回去。
他莫名尝到了恋爱的快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个拨入的电话,被严汝霏按掉,下一秒又重复拨入。他走出卧室,按下接听。
半夜了,来玩桌球吗?都在等你。
说话的是徐梦。
眼前忽然浮现凌安在桌球室嬉笑的模样。
严汝霏回答:他睡了,你明天再打过来。
严汝霏?嘈杂静了一些,徐梦关上门,将起哄挡在外面,他的语气毫不意外:哦,你们在一起了?凌安知道你之前的破事吗?
他轻笑:等他睡醒了,你可以告诉他。
说完径直挂了电话。
以严汝霏对凌安的了解,徐梦能知道的事,凌安早也知情。
不仅一字不提,还依然与他热恋,昔日男友随便换的浪子,现在故意醉酒,半夜追到他楼下等了半个小时,像个偏执狂。
严汝霏半点也不担心,反而觉得徐梦可笑。
5、桌球室
桌球室
翌日,凌安坐在沙发里捣鼓电脑,向严汝霏借的,他没回家。
虽然请了假但还是不忘开个线上会议,把递上来部门计划过了一遍。
严汝霏原本待在书房,因为听见凌安在发言才走出来,坐在他旁边,期间摄像头拍到他的侧脸,一晃而过。
会议里的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只有宁琴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
她想不起来。
会议结束,凌安也不打算去公司,转头去了楼下的室内泳池。
顺便检查手机通话记录,一个昨晚的已接电话,他看了眼,将手机放到一边,游入水里。
严汝霏站在泳池边上,望着凌安无声无息沉入水中,离他越来越远。
光影浮动,眼前涌过人影。
凌安游到岸边,双臂搭在扶手上休息,肩膀以下的身体沉在水里,黑色发梢湿漉漉地贴在后脖颈上,裸露的皮肤脆弱而苍白,过了会儿,又扬起脸看向他,水流从发梢滑过尖尖的下颌,嘴唇也是湿的。
严汝霏朝他伸手:凌安,你现在像条鱼。
被圈养禁锢的鱼,离开水就会死,与在他身边的状态如出一辙。
凌安疑惑:鱼,还是人鱼?
一样。他回答。
凌安的视线聚焦在到眼前男人的眉眼处,悸动顿时在胸口砰砰作响。
双手撑在边缘下压,他支起上半身,在男人唇角轻贴了一下,湿冷的发梢蹭过了他的脸,
你身上好冷。
严汝霏垂眸,在凌安双眼里看见宛如火焰熄灭般的细微情绪。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炙热得仿佛湿润火焰。
他们在酒吧遇见的时候,凌安嘴上说着针锋相对的话,眼神也在表达另一种意思。
凌安喜欢他什么?
凌安被男人的双手轻易托住抱到岸上,对方仔细地拿了毛巾帮他擦拭身上的水渍,专注又温柔。
以凌安对他的了解,不管这人表现得再温情脉脉,本质上骨子里都是阴晴不定的疯狂内核。
可惜了
凌安忽略了那种不同,平复着呼吸:要是我们可以早点在一起就好了算了,不说这些,我出门一趟,等会儿见。
去哪?
严汝霏看向他欣喜欢快的神色。
凌安回答:和弟弟见面。
严汝霏以为他说的是陈孟,也没有多问,凌安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家事,但那种出身不论在哪里,都是尴尬的,也没放在心上。
凌安是去见秦丝的儿子的。
他和秦丝的儿女并不熟悉,先前连面都没有见过。
我以前听说秦阿姨有一对龙凤胎小孩,大家提到这事,都说阿姨有福气,一口气儿女双全。
凌安双手交叠撑着下颌,笑起来略微弯了眼睛。
他的眼型非常流畅,像是工笔画下的内双丹凤眼,眼皮薄,眼珠却极黑,仿佛深邃的玛瑙,名贵又神秘。
传闻里凌安是冷淡美人,名校毕业,手腕了得。长辈们提到他,与他经营的如今是业内top的娱乐公司,都是无一不夸赞,至多只能在他私生活上挑刺,但那算不上缺点。
程鄞略惊讶,他为何在自己面前这样客气。
我妈妈前几天还提到凌先生了,说让我拿您做榜样,十五岁就去了顶尖大学。程鄞露出仰慕的眼神。
这次轮到凌安不解了:阿姨竟然这样说。
他眼波一转:你换个称呼吧,你几岁?二十,还是十八?
十九程鄞不好意思,我还是叫你哥吧,我们也不差多少岁数。
差七岁
他睡在画室里,衣服沾上洗不掉的颜料,程鄞兄妹正和秦丝庆祝十一岁生日,双手合十许下愿望,祈祷快高长大。
凌安重新抬头:你平常做什么消遣?
嗯打游戏,运动之类的。
你会打桌球吗?
没学过。
我教你。他说。
凌安领着个高大的年轻男孩进来时,有些人惯性地起哄,哎呀,又换人了?
马上被他澄清了:少乱编排,这是秦阿姨的儿子程鄞。
徐梦在旁边桌上坐着,闻言挑了下眉:小鄞?好久不见。
台球室干干净净,没有污遭邋遢的事情,只是几个男人都咬着烟互相调侃,一边打台球一边说起最近的并购风波。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们去外边。
凌安击落了一颗2号球,转头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