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织田作之助】沉思了下, 点头答应了。
    于是, 在粟田口几振小短刀的提议, 加上红发审神者的意愿下,一群人来到了手合场。
    手合场平日都是作为刀剑付丧神练习刀术的场地,倒是从未有过枪法精准度的竞赛, 几名成年体型的刀剑付丧神将一边的木刀架子撤下, 换成木靶子, 好让红发青年同陆奥守吉行比赛枪法。
    嘭嘭嘭!接连几声枪响后, 陆奥守吉行完成了自己的枪法展示。
    【织田作之助】到来本丸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枪,所以他等到黑发付丧神兴奋激动地打完十枪后,才接手陆奥守吉行的左轮手/枪,准备比拼起来。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织田作之助】接过手/枪,双手举起瞄准靶子的时候。
    不知为何,在红发审神者即将射出那枚子弹的时刻,青年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连枪/支都无法拿稳,险些就要把陆奥守吉行这把虽然算不得名贵,甚至可以说相对于这个时代,已经远远落后破旧的手/枪给砸落在地上。
    察觉出不对劲的主厨刀压切长谷部才刚喊了声您没事吧,主人,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
    【织田作之助】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额头滑落,打湿了衣领,艳红色的头发忽然萎靡,仿佛调节了灰度值。
    红发审神者那双蔚蓝如广阔大海,明亮有神的眼眸变得灰蒙蒙起来,他呼吸急促,抓紧了胸前的衣襟,噬骨穿体之痛再度袭来。身体好似回到了那日与mimic、纪德一战后,被无情的子弹穿胸而过,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丧失温度的时刻。
    不,不仅仅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还产生了别的幻觉。
    鼻腔忽地涌进一股硝/烟火/药的呛鼻气息,还有爆/炸后燃烧物熊熊燃烧所带来的烧焦味,面部感受到了空气被高温扭曲、蒸发水分后的灼热温度,耳朵也嗡嗡作响,就好像【织田作之助】本人身处一个爆/炸发生现场一样。
    期间还夹杂着某个男人的嘶哑呐喊。
    因为在幻觉中,这个声音是被热风携带而来的,离得有些远,声音微弱得一时间【织田作之助】听不清那人究竟在喊些什么。
    直到声音由远到近,逐渐放大清晰起来,矢泽遥斗才发觉,那个声音他十分熟悉:那是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声线,然而此时此刻听来,万分嘶哑,像是拼尽全身气力在呼唤。
    快逃啊!!
    幸介,克巳,优,真嗣,咲乐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来这是织田作之助有生以来难得失态,难得如此崩溃的一次,这个昔日平静率真的男人,在看到被烈火包围、车体倾侧倒下,车窗玻璃全部破碎掉落在地的大巴时,眼角欲裂,红了眼眶。
    震惊,难以置信,慌乱,无能为力救回孩子们的痛楚和绝望。
    矢泽遥斗在脑海中身临其境地看到了这个场景,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咽喉干痛得可怕,就好似下一秒便会失去声音一般。
    也只有这个时候,矢泽遥斗才真切感受到这是织田作之助的身体,而不是往日自己使用的、由世界意识和系统共同捏造出来的马甲。
    因为上边那些,包括心口、喉咙的疼痛全都是幻觉,来自这副身躯,刻入骨子里的悲痛伤痕。
    矢泽遥斗很快就判断出来,织田作之助是产生了心理上的疾病,以至于影响到生理反应。
    织田作之助极大可能是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一旁原本等待着审神者一展风采的刀剑付丧神们,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们看【织田作之助】那熟练干脆的动作,周身肃杀的气势,就清楚他们新来的主公大人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个杀手,极有可能还身负盛名。
    但一个实力强大的杀手,怎么在射靶的时候,突然变成这番模样?
    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来不及深思其中的缘由只是粗略思虑便觉得这不为人知的原因里夹杂着太多阴暗苦涩,细究下去得到的结果怕是他们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的,更何况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抚审神者。
    而深谙医学的药研藤四郎,涉猎过一些心理学常识,多少也和矢泽遥斗一样猜到了这点。
    不过他们还没做出什么实际措施,红发审神者自己就调整了过来。
    我没事,抱歉不能比试枪法了。【织田作之助】皱着眉头,神色一如寻常地道,若是忽略他苍白的脸色,这话还多少有点说服力。
    刀剑付丧神们自然是不信【织田作之助】的这番措辞的,只是他们也不好意思戳穿主人。
    药研藤四郎迟疑了下,对着红发青年细心地说了句:主人,您短时间内还是不要碰到枪比较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希望能和我们诉说,我们会为您解忧的。
    【织田作之助】对着黑发少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红发青年拒绝了其他刀剑付丧神的跟随,独自一人走到安静角落,看着花坛里为数不多的盛开的花朵发愣。
    织田作之助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出声,他知道十四岁的自己必定心里满是疑惑,会来找自己询问,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少年织田作直接了当地和他说的第一句是:
    「你无法再拿起枪了。」
    语气淡然且笃定,织田作之助愣了下,肯定了他的话:「对。」
    织田作之助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很严重。
    明明【织田作之助】才是现在管理身体的人,精神上也没有受到像织田作之助那样的重大打击,可是这具身体还是出现了由精神引起的应激生理反应。
    这证明了一点,织田作之助的剧烈负面情绪,已经能够浸染影响【织田作之助】,使得这个还处于杀手时期的少年,在这种情绪下也都无法摆脱属于二十三岁的他的心理阴影,再次拾起枪/支。
    织田作之助在自己身体意外来了个访客,访客还取得了临时管理权时,并没有很详细地同十四岁的同位体解释自己现状,不过是大概地说明了自己在二十三岁之时死去的事实,未曾提起收养的那五个孩子的相关事件。
    织田作之助本以为少年织田作会问的,他显然忘记了自己是个何等温柔体贴的人,从年少的时候便是如此。
    「这样那我们没办法接任务赚钱了,要想其他方法才行。」少年平和自然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跟织田作之助说道。
    那个让自己犹豫不决的心声再次浮现出来。
    想成为一名小说家。
    织田作之助知道的,虽然他已经尽力不去回想,也假装死而复生后,过往的一切烟消云散,心头的刺痛已然不在。
    但是心上的狰狞伤口还在流着鲜血,一旦触摸便飞速传达的强烈疼痛还在提醒着他,你忘不掉。
    织田作之助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铁证。
    在目睹五个孩子的死亡,自己也真正死过一次后,他的思维、记忆都不由自主地重复播放那些片段,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应和抵触机制,让他连枪这个昔日伙伴都无法拿起了。
    五个孩子的死、咖喱店大叔的死不只是亲人朋友的离去那么简单,更是对织田作之助长期坚持的不杀信念的践踏,碾碎了他的傲骨。
    那个胡须男织田作之助很肯定,他就是夏目溯石。他告诉织田作之助,他有写作的资格,有描写人类的资格。
    那位善良仁爱、博学多闻的先生,其实是在给他指引另一条光明的道路,而倍受触动的织田作之助认为,唯有足够纯白,不再杀人,才可以走上那条路。那是他的信条,虽不免偏颇极端了些,但如果没有意外,他也确实能够成为小说家。
    可是他在port mafia中,在横滨里,甚至结识了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两位好友,就注定会被上位者看到,成为大局之下牺牲掉的棋子。
    正是他的不杀,使得纪德为了激怒他,获得永眠,才会害得孩子们和老板死去。
    那一刻,灵魂被绞碎,被撕咬,被扭曲得不可还原。
    假设他还是杀手,还用枪说一不二地杀死敌人,保护己方,那么,孩子们是否就不会离自己而去?
    多么可笑,想要拥有美好生活的信念,却恰好相反地毁灭了他的生活。
    织田作之助之前的极低求生欲,便是信念坍塌的结果。
    然而,现在不能再这样了。
    织田作之助有了新的责任,他的本丸和那个不过十四岁的同位体。
    本丸的刀剑付丧神认定他作为主公,那么就要负责到底,尽力解决经济困难问题;而少年织田作还没有脱离杀手身份,更没有遇到孩子们和自己的两位好友,倘若他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那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些悲剧,求来一个完满结局?
    织田作之助向来是个通透的人。
    地球不会围着一个人转,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惨命运而停留,历史还在继续。
    死者的时间永远定格在生者不愿回忆的那一刻,生者哪怕想要停下脚步,也会被时光强行席卷而走。
    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后天不行,以后的某一日,生者总会在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明白,分离是宿命,而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带着死者美好的祈愿走得更远。
    织田作之助不可以自暴自弃,不可以放弃理想。他的理想不是美人鱼的泡沫,更不会被再次摧毁,对文字的热爱和追求早已深入他的灵魂。
    更何况,幸介他们可是一直期待着织田作写的小说啊
    织田作之助仿佛又听见了,那间拥挤的小屋里孩子们的吵闹声和议论声。
    织田作写小说一定会成功的!
    织田作成为黑手/党,是为了搜集素材吧。
    哈哈哈哈,到时候多要几个织田作的签名,然后卖出去,这是知名小说家的亲笔签名呢!
    织田作之助内心充满强大的力量,他带着期待,对少年织田作说道:
    「我们一起写小说吧。」
    我想在海边的小屋里写小说,看着孩子们长大懂事。
    「我要在本丸里写小说,赚钱也好,理想也好,都想实现。保护他们,尽到主公责任。」
    第52章
    「现在就开始写小说吗」少年平静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别样情绪, 抱着困扰迟疑的心态道。
    织田作之助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少年织田作内心里的犹豫,他也清楚这个时期自己的想法。
    十四岁的【织田作之助】无非也是认为,描写他人人生, 笔下创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这类事情,身为收割他人生命、如同死神一般带走生者灵魂的杀手, 是没有资格去做的。一个刽子手那样的存在, 跟世人高谈阔论生命,这是何等讽刺。
    但是时年二十三岁的织田作之助,在经过血与泪的洗礼之后, 尽管心里秉承着对温暖、光明、善良的向往和拥护, 可也总归明白了一个道理。
    倘若自身不够强大,连保护自己和身边亲友的力量都没有,怀揣着这等如珍宝般的异能力,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狼群便会一拥而上,盘算着他的利用价值, 将他的肉/体、骨头和血液吞食殆尽。
    因为,这里是横滨。
    一个兼容黑夜、黄昏和白昼的混沌之地。
    织田作之助能够理解森鸥外的最优解, 维持一个城市的兴盛稳定,必然要一路利用那些不起眼之人的价值和整个横滨相比,他们实在是太过渺小,牺牲像织田作之助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必要的时候, 森鸥外连自己都会算进去。
    然而理解不代表不恨, 不代表原谅。
    织田作之助的整个人生都被这理所应当的个人牺牲给毁掉了,mimic一事, 森鸥外除了死去了一些部下, 剩下全是获得的利益。
    织田作之助本人、无辜的五个孩子以及咖喱店老板的结局不用多说, 后期mafia根本没怎么费力对付mimic,这支幽灵军队的注意力全然在织田作之助身上,变成纪德与织田作之助这两个有相同异能的异能力者的内耗,避免了此刻处于养精蓄锐时期的mafia,更多的人才牺牲。
    就连织田作之助的两个挚友也逃不开森鸥外的算计。
    坂口安吾在一切尚未明晰之前,发挥着关键棋子的作用,才能在森鸥外的诱导下完成多方传话,引起mimic注意,使得代表政府的异能特务科被迫同port mafia达成交易,迈出取得异能开业许可证的至关重要的一步,也让横滨的黑夜自此拥有牢固的根基。
    而在走完以上步骤后,作为多方间谍,如同定时炸/弹般存在的坂口安吾,最后也因明面上的身份暴露,被迫回到异能特务科,森鸥外利用坂口安吾和他背后政府组织的能力后,成功地把他踢出去,保持了mafia内部的干净。
    太宰治也是这样。
    这个往昔的命运共同体成长得太快了,太宰治明明只是个干部,名声却一度盖过了身为首领的森鸥外,这对森鸥外本人乃至整个port mafia的发展都是致命的。
    那点薄弱的师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山不容二虎,哪怕太宰治没有那个心思,可是森鸥外当年上位的机密他也相当清楚。如若森鸥外背叛前首领,将其杀害后上位的真相流传出来,那么有异能开业许可证也不管用了,毕竟mafia里新一轮的内斗会因这个导/火索爆发,波及到整体的发展大业,三刻构想定然崩溃。
    但是恰恰是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一手促成了太宰治的叛逃就算没有织田作之助的遗言,痛恨森鸥外的太宰治也必定不会继续留在port mafia里,听从这个首领的安排。
    那是天生反骨的太宰治。
    就这样,森鸥外最终也除掉了心头大患,稳定了mafia,同时也落下三刻构想的最后一笔。
    而这一切,只需要牺牲一个人,那就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怎么可能会原谅,怎么可能会不怨恨这样一个冷清冷血、利益至上的人?
    他不是圣父,也不懂得大局,他只知道自己的家已经没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理想化,太过执拗和弱小。
    拥有保护自己珍视之人的能力,才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现在,他的第二个家出现了,织田作之助不想失去。
    「我完全明白了,成为小说家需要的是什么了,」年长的同位体和少年织田作认真地说道,「是足够纯粹的热爱,足够热烈的守护之心。」
    「我们握紧手上的枪,绝不是一件坏事。」
    彼时的少年杀手心中关于不杀、成为小说家的想法,还是一颗等待破土而出的种子,并没有那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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