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寒冷的天气越容易让人获得幸福感。冰天雪地里,街上有烤红薯的香味,小区楼下有孩童在堆雪人,街上情侣散步女孩的手放在男孩的衣兜里,尤时裹着厚大衣在独自散步。
她不太想在家里呆,以前习惯了一个人还好,现在频繁多了别的人,她只觉得无所适从。可笑的是那个“别的人”是她至亲的人,而或许她才是那个“别的人”。吃过晚饭后父亲接了活出去了,母亲陪着弟弟看电视,她借口出门散步,逃了出来。
刚沿着小区走到拐角,她接到了程刻的语音通话。尤时找了个避风的地儿,一棵魁梧的老树护着她整个人,她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对方的语音请求。
“喂?”
程刻声音有点着急:“你怎么不回信息?不是说好打游戏吗!”
尤时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
“啊……我忘了,对不起啊。你等我找个地方,我现在在外面。”
对方话音一转,忙问:“这么冷怎么在外面啊?你一个人?”
尤时顿了顿,没有多说,只让他等会儿就挂了电话。她拐了个方向,去了湖对面的一家甜品店。这家店老板阔绰,暖气开得足,尤时冬天的时候不想太早回家,就常来这边静坐。
老板认得她,她进门坐下不久,老板就给她端上了一碗姜撞奶。尤时嗜酸也嗜甜,这附近的甜品店她几乎都吃过,冬天最爱吃姜撞奶,而这一家的姜撞奶又尤其好吃。
热烫的姜汁和半凝固的牛奶碰撞成一道特色甜品,尤时一口气喝掉一半,驱了半身的寒。她戴上耳机登游戏,语音通话又弹出来,她秒接。
“可以开始了?”
“嗯,我找地方坐下了。”
“在哪儿呢?”
尤时边打着游戏边回他:“湖对面的一家甜品店,你来过吗?”
“没有。好吃吗?”
“好吃啊……对面打野来了!程刻!”
程刻笑了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小破胆。
他们没再说题外话,投入到游戏中。这局打了快半小时,尤时累得大喘气,程刻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累,还有些嘈杂的车声。尤时刚想问他在哪,他好像站定了,过了会儿,气定神闲的:“赢了。”
推拉门有响动声,尤时下意识抬头,看到熟悉的脸。尤时愣住,接着笑起来,好像今天不是十二月的深冬,而是春暖花开的叁月。
她放下手机,手撑着下巴,好像不欢迎他,但把惊喜写在了眼睛里。
她最是藏不住愉快。
“你怎么来了?”
少年的短发凌乱,他跑得也急,衣服领子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这会儿才有空理弄。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也带了笑:“想吃姜撞奶了。”
尤时于是给他点了一份一样的,被老板调侃谈男朋友了,她笑着说是她的老师。
老师带她打游戏,两人并排着,这一次没再私下开麦,程刻反而连了公麦,解释说这一局和他的好友一起打。
尤时莫名紧张起来,生怕打得不好给他丢脸,虽然她确实打得不怎么样,但是只在他面前丢脸和被公开处刑还是有差别的。
对面有陌生男生的声音:“哟,这谁啊?带妹打游戏呢程刻。”
程刻边操纵手机屏幕边说:“闭好你的狗嘴啊,别乱说话。”
他这样一说,那男生反而对尤时更感兴趣了。“还真是带妹啊?”
“带你妹。”
尤时差点笑出声,又听到他说:“这我老师呢,赶紧给我赢了,”
尤时:“……什么老师?”
“英语老师啊。”
尤时笑,这人还挺会学以致用的。
……
尤时第一次和程刻面对面打游戏,发现他打游戏的样子和平时真的差别很大,不止声音会激动,神情和动作也会,像路怒症的司机。尤时觉得,如果不是顾及到这是店里,他大概会跳起来。
他的朋友和他一样,游戏高手,根本不需要她打得好,几个年轻男孩子打打杀杀就给她赢了。
打了两个小时,赢了两个小时,终于息战。
尤时喃喃道:“这不就是我梦想的生活吗?”
程刻问:“什么?”
“几个年轻有本事的男的一起伺候我。”
她脸上开始浮现出类似于“痴笑”的神情,被程刻一把捏住脸,晃了晃,“想什么呢?我一个人伺候你还不够啊?”
话说完,两人都愣了愣。
尤时还没反应过来,程刻已经松了手,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了。尤时及时转移话题,说自己饿了,两人尴尴尬尬去觅食。
湖边晚上有卖小吃的,夏天尤时不爱来凑这热闹,冬天就不一样了,整条街道香气缭绕,在冰天雪地里开出另一个热气腾腾的世界。
尤时直奔烤串摊,点了两串面筋,才回头问程刻要吃什么,身后有湖光和灯火,显得她眼睛愈发亮了。
程刻低下头去,有些想笑,但不知道这笑意从何而来,只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尤时不再问,点了一堆爱吃的,都是两份起。
装了满满一纸桶,香气四溢,他们躲到角落的亭子里去吃,冬天晚上散步的人少,这边基本没人,静悄悄的。
他们安静地吃完一份夜宵。亭子有一段阶梯,可以走到湖边的水泥地板下去,刚才他们顾着吃东西,没注意到那下面有人。
尤时吃饱了站起来,走到阶梯旁才注意到。
那是个女孩儿,长头发,手上夹着一根细烟,烟头发出星点光亮。尤时觉得眼熟,等那人微微侧过脸,她才认出是秦贞。
尤时原本想打个招呼,或者过去陪她说两句话,但看她的样子总感觉她此刻也并不想和别人沟通。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尤时大概能摸清楚秦贞的个性,甚至感觉到她们之间的共通之处——尤时最是藏不住愉快,但能藏得住悲伤,尤时觉得秦贞也是。
悲伤的时候,她们真正厌烦的是人类的理解和关心。
可她好孤独。湖面已经结了冰,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风景。
尤时竟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