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做,是一次偶然吧。”
“尤时,你见过偶然时常发生吗?”]
尤时和林纪宇结婚两周年那天,林纪宇专程休了一天假。
两人在京都定居已有两年之久,尤时在一家出版社当主编,林纪宇与大学好友合办了一家公司,事业上互不干涉,各自平稳前进。
婚姻也和睦稳定。
林纪宇是一位很好的结婚对象,一表人才,有头脑有谋略,品行又好。尤时28岁那年,林纪宇34岁,在父母烦不胜烦的逼婚下,林纪宇向她提出结婚,她没有拒绝。
两人的婚后生活平淡如水。毕竟认识了超过二十年,对彼此都太过了解了,他足够尊重她,她也始终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两人去了京都郊外的温泉度假酒店,这家度假酒店在京都名声颇高,尤时第一次来,但她知道价钱不便宜。
幸而她也提前给林纪宇备好了周年礼物,一枚黑金色袖扣,她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小众品牌但价格不菲,肉眼可见的质感。
林纪宇打开礼盒,好似很无奈又很开心地笑了,她向来知道他的审美和需求,送的礼物都能讨他欢喜。
吃过饭后,尤时在短衣裤外裹上酒店的浴袍,和林纪宇一起乘楼梯下楼泡温泉。电梯里有一行人,像是公司团建的,嘴里还在说着工作上的事。
一个男人靠在轿厢角落闭目养神,他穿得休闲,是出来玩的装扮,深色外套里是蓝白条纹衬衫,浅色牛仔裤,搭配一顶冷帽,遮盖住眼睛和鼻梁。
尤时的第一想法是他穿得很少,现在可是京都的十一月。可转念一想,酒店内暖气打得足,她自己也穿得少。
遮挡着眼睛的男人似乎对她的视线有所感知,抬了抬下巴,而后微侧过脸。尤时收回目光。
电梯到了,尤时和林纪宇先一步出门。
走远了,林纪宇搂着尤时,问:“你刚刚看什么呢?认识?”
尤时脑内瞬间浮现刚才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她后知后觉到那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她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他穿得好年轻。”
方才电梯里与他同行的人多是西装革履,相比起来,那个男人穿着确实独特。林纪宇也就没放在身上,和她开起不痛不痒的小玩笑:“你是在嫌弃我不够年轻?”
林纪宇这一年36岁,确实不年轻了,可岁月只沉淀了气质,未伤及分毫他的躯壳,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英人士的成熟魅力。再论男人的黄金时期通常在叁十岁后,而林纪宇不同,从少年时期到现在,他几乎步履不停,甚至还在往上走。
出色是他人生的常态。
尤时几乎没怎么思考,便认真道:“你可比年轻男人有魅力多了。”
林纪宇心情愉悦起来,到了地方,两人一左一右,去往不同的两个汤池。这间酒店的温泉分了男女池,但其实并不严格,尤时走到女汤池,看到不少男性陪同女伴一起来的。
只是林纪宇这人在外一向规矩。尤时独自行动,倒也自在,她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下池泡水。
尤时最近比较忙,事业上的忙碌让她觉得充足,和林纪宇虽然同住一间屋子,却只有夜晚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才能相见。
然而尤时对这种状态很满意,她原本就铁了心想着不婚,结婚是无奈之举,虽与林纪宇相处还算融洽,但说到底,她还是更羡慕自由身。
十一月的京都已下过一回雪,外头天寒地冻,处身在此却被温度适宜的泉水包裹,她微微眯起眼,舒缓多日的疲惫劳累。
门口的声音由远到近,直至来到她周围,一男一女,停在她身后左侧。尤时睁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嘴唇,尤时一下想到方才电梯里戴着冷帽只露出嘴唇的男人。
两片唇都薄,上唇极薄,衬得下唇要丰润一些些,看着冷冽,唇色却偏粉,给这双薄情的唇添了一丝暖色。
她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唇形,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尤时微仰头,毫无防备地撞进对方的目光里——
她有一刹耳鸣,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明明泉水温热,却泡出她的一身鸡皮疙瘩。对方和她对视,一秒,两秒,叁秒,他先低了头,同身旁的女伴说着话。
尤时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在他在此看过来时才匆匆别过脸去。她感觉自己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的坏死,不会动作也没有知觉,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才恢复过来。
那女人怡然自得,下池坐到尤时旁边,尤时却没了心思。
她心不在焉地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更衣室拿上浴袍和手机,给林纪宇发完信息,自己先回了房间。林纪宇订的是套间,穿过客厅才是卧室,他向来不缺钱,结婚后的两年里,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尤时分毫。
当然,情感上也是。
尤时不傻,过去那么多年,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可她眼里的喜欢与爱都轻飘飘。所以起初她以为,林纪宇向她提结婚是因为合适。
朝夕的相处骗不了人,他的无微不至,温柔和尊重更是。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有所亏欠的人是她。
尤时没回房间,烟盒丢在客厅沙发,她拆开,抽出一支点上。这些年来她始终没有戒掉烟,只是瘾由重变轻了。
连抽了两根,压不下心口的躁意,尤时把烟掐了,走到外面的公共露台,往楼下望还能看到泳池,可惜现已接近冬天,泳池已经不开放了。
真想一头扎进去醒醒脑。
“你在等我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与记忆中不一样,要更低一些,多了层沙砾感,尤时感觉自己踩在碎石上。她僵着脖子,没回头,直到那人走到她身旁,停下。
尤时这才用眼神去望,他也在抽烟,手势很娴熟,吞吐的动作与记忆中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是,哪有人不会变的。
尤时没回答。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好久不见”的寒暄,她直言道:“你有事?”
他把烟掐灭,低着头,漫不经心的。
“看到你就过来了。”
尤时不想去思考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应该是觉得可笑的,“程刻,我们很熟吗?”
“还记得我的名字,应该不算陌生。”打火机一明一暗,是他又点燃了一根烟。他不像有烟瘾的样子,倒像是无事可做,用香烟来消磨时间,因为他的动作不疾不徐。
他也换掉了酒店的浴袍,只穿了一件在电梯里看过的蓝白条纹衬衫,有两个扣子没扣,露出一截锁骨和紧实胸膛。
尤时移开了视线。
程刻接着说:“今天那个是……”
“我丈夫。”
程刻有一瞬的停滞,连呼吸都轻了,目视着她,又倏地笑了一声。
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尤时正要按上接听键,被人单手扣住。他的手宽厚而粗糙,手心的温度很高,从她的手背烫到心口。
终于近距离地对视,尤时闻到他身上陌生又清冽的味道。他的脸压下来,手机掉落在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响声,他温热的气息侵袭时,唇舌也被占据。
尤时没有任何防备,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下一秒被他吞没。根本就不是亲吻,是纯粹的撕咬。他很用力在咬她,唇与齿的拉扯让尤时既痛又清醒。她推了几下,终于把他推开。
随即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他皮肤白,很快显现出红印。
程刻偏过头,舌头顶了顶被扇的脸颊。
她涨红了脸,身体在颤,指着他说:“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我知道。”
“我结婚了,程刻。”尤时深呼吸了一口气,“没骗你,今天是我和他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那又怎么样?”程刻说。
过去太久了,尤时记忆中的程刻,是永远温柔好脾气的,她早知道时间对一个人的改造力,却从未想过时过境迁后他的模样。
“你疯了?”
“我觉得也是。”他突然说。
“什么?”
“不然怎么一看到你就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