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苏家的董事和三个外聘的独立董事坐在会议室里，气氛有些紧张。
    “成文，以前弟妹的董事投票权不是都直接委托给你手下的秘书吗？怎么今天换成小蔓了？”
    苏成文的姐姐苏成倩开口询问, 不太满意的看着苏蔓坐到了今天董事会的位置上。
    苏成文的心情不算多好，妻子没有告知他直接写了授权书给女儿, 让女儿代理她参加董事会会议, 表决、签字, 让他措手不及。但这种自己家里的内部问题, 他自然不想让在场的其他苏家人看出来，只含糊过去。
    “都是自家人，让小蔓临时代她来看一看、学一学。”
    苏蔓坐在一群长辈之中，听得出大家的潜台词，丝毫没有被在场这些“长辈”的冷脸以及若有若无的打量弄得有任何慌张, 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甚至比在场的不少人还要淡定自若。
    “母亲愿意授权给谁就授权给谁, 秘书可以, 我不可以，姑姑这是对我有意见？”
    面对大姑姑的问话, 苏蔓没有回避，直接在会议桌上与她对视，说话也是硬气, 颇有些针锋对麦芒的架势。
    “怎么会针对你, 我对事不对人。你年纪这么轻、也不懂这董事会是怎么开的。若是小辈都像你一样替着长辈来开会，这董事会、苏氏集团还不乱套了。”
    苏成倩表面端的有理有据，这些年养尊处优、站在高位上她也学会了给自己的小心思披上一层外衣。
    她打听到苏蔓已经许久没有来集团上班，以及苏成文打算给她提拔到管理层的消息，很可能在今天这场董事会就会提起来。
    她可不愿意。
    虽然, 以前白瑶瑾的董事权利都是由苏成文直接操控，但那这也是他们这一辈人的事情。
    苏成倩自己要听弟弟的话，却不代表她儿子也要一辈子听侄女的话。
    要知道，她生的是儿子，也姓苏，弟弟苏成文生的是女儿，同一起跑线的直系，况且继承人谁家不是男孩？
    在场的苏家人也都不想看到苏家第三代小辈中，苏成文的女儿过早在集团里掌握权利、占据优势。
    “是啊，小蔓你还是乖乖听话，在自己的岗位上锻炼锻炼，来这里确实不合适。”
    另外一个董事，也就是苏蔓的亲叔叔苏成志接话，一起“劝”她。
    苏蔓听着他们这话，忍不住在座椅上勾起了嘴角。
    “姑姑、叔叔，你们说话真有趣。说我不合适、我不懂，我倒想知道哪些事情你们懂、我不懂的。”
    “难道只要这年纪变大，就会无师自懂的？”
    她看着在座不少纯粹靠着亲戚关系才坐到这个位置上，要脑子没脑子、要专业知识没专业知识的长辈，虚心求教。
    “你怎么说话的！”
    “弟弟，你平时就是这么管教小蔓的吗？懂不懂得尊重长辈了！”
    苏成倩和苏成志两姐弟被苏蔓这一番嘲讽弄得愣了半晌，就要和取苏成文讨个说法。
    “好了，都别闹了，像什么样子！小蔓是拿瑶瑾的委托书来的，合法合规的事情，你们就别多话了。”
    苏成文不想听他们吵来吵去，开口制止了这场争论。
    苏蔓虽然惹了他的怒，到底是他女儿。比起在座的各位，才更算自己人，他不至于为了这些反正也不会领情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打自己人的脸。
    按照会议议程，苏成文也正式开始今天的董事会。去年以来，集团的利润报表不算景气，已经有不少股东都提出了要改变集团经营计划的必要。
    根据他秘书团的商讨，苏成文已经定下来一些调整的方案拿过来让董事们决议通过。
    众人手里拿着秘书分发下来的新的计划书，看了一会儿，神色各异。
    “我反对这条提出的要增加外宣开支的决定。我觉得恰恰相反，我们不应该增加在宣传上的投入，反而应该直接减少在这方面的投入，开源节流。”
    “集团就是没必要的钱花的太多，才显得利润一直上不去，让我说——省点就行。”
    “说起来除了花钱太多，市场中心的人也确实没什么本事，老客户流失、新客户弄不来。钱进来的少，花出去的多，报表自然不怎么好看了。”
    苏成志眼神瞥过他的哥哥和姐姐，语气轻慢，一次性反驳俩。
    “三弟你可别乱说话，市场中心做的好好的，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大家都知道，他们已经够努力了。确实是没必要的钱花太多，广告宣传烧钱烧的很，像打水漂似的，根本没有多大收益。”
    “我支持关于砍掉宣传费用的说法。”
    苏家上一代长女苏成倩立刻回怼她这个不安分的二弟，两个弟弟都不让她省心，就知道对付她。
    但她也知道利害，三弟也就是嘴巴上逞威风，两人还是要联合起来反驳二弟苏成文。
    谁不知道外宣的人都苏成文的心腹，这增加外宣开支的提议不就是给苏成文捞钱、给他添筹码，他们可不同意。
    和外人想象的高大上不同，董事会里充满了各个不同立场、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争吵声，实在不如上市集团外表的那般光鲜。
    苏成文的脸色越发黑了，这些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知道天天给自己人要好处、给他添堵。心思都钻到钱眼里去了，根本不考虑集团的发展。
    也每每在这个时候，苏成文就想要抱怨集体里这么多的亲戚，还各有心思，他这个董事长实在是坐的累。
    独立董事也都见怪不怪了，就这么稳稳看着听他们互相吵架、攻击。
    但凡是家族集团，又是这种之前靠传统实业发家的公司，这种场面他们也实在是习惯了。不少人都是被亲戚带着发了财，其实能力、眼界都远远没达到其财富、地位应有的水平。这苏氏集团也是个典型例子。
    原本又是要吵上个半天的苏氏集团几位董事，忽然就看见第一次来参加董事会、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苏蔓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了手机，举起来似乎对着大家就要拍摄。
    “苏蔓，你做什么呢！”
    “你是不是在拍我们，赶紧放下！”
    苏蔓见他们停止了争吵，才放下手机，平静地说：“录像留念，学一学各位长辈是怎么开董事会的，拿回去钻研钻研。”
    “刚才，姑姑和叔叔不是时候我不懂怎么开董事会吗？”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都是一哽，话被苏蔓说尽了，正常人看到有人举手机对准好像要拍摄的样子第一时间都会有些慌张，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吵来吵去不好看。
    可……谁像苏成文这个女儿一样，直接拿手机拍！还这么顶嘴！
    “董事长，集团的脸面就是这么儿戏的嘛！董事会难道不应该保密嘛！”
    “是啊，苏蔓你是怎么回事！”
    很快，董事们避开这个问题，一起将矛头调转向苏蔓，想要挽回脸面。
    “看来大家也觉得刚才那场面没什么值得学的，我不过试一试。”
    “别紧张。”
    说完，苏蔓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苏家的董事，给他们看了看翻过来，其实并没有在拍摄的黑着屏幕的手机。
    “进来开会的时候，我就按照秘书的提示暂时关机了，没想到吓到大家了。”
    她说的平淡，却让刚才叫的最凶的几人脸上一红一白，方才指着苏蔓的气势也一下子掉了下去。
    这小辈不按套路出牌，他们也心里堵的慌。
    “既然大家都不吵了，那我们就还是专业点来解决问题的焦点，外宣费用该加还是减。别空口说白话，纯靠吵架定输赢。”
    苏蔓截住他们的控诉，一个利索的起身大步走到会议桌的最前端，投屏放出了她事先准备好的屏幕展示。
    “拿数据说话，用脑子思考。”
    “这里是苏氏集团近三年的利润表，经营开支现状图，可以看到——”
    底下，还有人站起来呵斥，想让她下来。苏蔓一个眼神扫过，这些个年纪比她还大了一轮的苏家长辈竟然有些不自觉地畏惧。
    苏成文的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气势。
    没等他们多想，直观而清晰的一个个图表，集团数据分析、主营业务相似的其他市场主体分析以及相关政策风向都以最简单明了的方式展现在他们面前，让还在嘀咕、议论的一些人忍不住也听了进去。
    “如今，苏氏集团在年轻群体、新兴阶层以及这两年的政府心目中的知名度不断下滑，吃的都是从前的老本。对很多目标客户而言，苏氏是从前的老人，传统。”
    “手下的团队说话、做事都是老一套，产品更新也不够快，合作商自然是老的流失、新的不来，利润日益下滑。”
    苏蔓分析着苏氏集团这个看起来还很庞大的，二十年前令人瞩目的“新晋”豪门，早已一堆问题。
    “哪怕我们这几年有心改革，也花了很多钱去买新技术和新人才，也很难直接扭转外界对我们的印象。除非我们真的只想吃着老本等着死，要不然外宣就必须要加大力度。”
    说到吃老本，苏蔓也重点看了看其中的几人，话很直白。
    “把苏氏集团的新定位、新亮点和新形象打出去，才能焕发新的生机。”
    “我们不仅在网络、营销这方面完全跟不上时代，一出现还就是负面新闻。之前，集团接手的城东几栋新建小区的建设出现了施工现场被有关部门发现不规范的新闻，事后都没有及时地做好公关处理。”
    “政府、开发商那边，都只是简单地糊弄过去，更是一点都没有做媒体、舆论工作。”
    苏蔓又冷冷地换了目标看着几个看着家人负责公关、业务的，那几人都是怔住了，这苏蔓的架势怎么好像她是董事长一样。
    偏偏她说的不作假，其他董事朝他们投来的眼神也令他们有些尴尬，有人不自觉地低下头，也有人不在意的一副老油条样。
    点出问题又如何，苏氏集团里大部分的管理层都是苏家人，关系盘根错杂，又扎根很深。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谁都会说。可一旦要动到众人的切身利益，也要看说话人自己没有那个斤两。
    在开会之前，苏成文也不知道女儿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而她讲的几点问题和集团未来经营计划虽然有部分地方和他的想法不符，总体方向和他想的还是比较一致的。
    女儿是有备而来。
    看到被女儿落了脸的几个董事，苏成文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满意的神情。
    女儿虽然平时和他闹，关键时刻还是和他这个父亲站在一边的。
    苏成文身上尽管有许多毛病，但能坐稳董事长的位置，带着苏氏集团成为今天的规模，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接下来，苏蔓又以高效、简短的方式快速就众人桌面上的改革计划做了补充说明。
    确实是和苏成文心中拍板下来的决定大致相同方向。
    等到苏蔓说完，苏成文带头鼓起了掌，三位独立董事交谈了一番也面露赞同，给她鼓掌以表态度。
    他们单纯从集团发展、股东利益出发，认为苏家董事长和他的女儿苏蔓给出的计划确实是有理有据，对集团有益。
    他们支持。
    但根本懒得听全程玩手机的几位苏家的董事依旧是一脸根本懒得听你说了什么，不过是卖苏成文的面子，再自持身份，才勉强让苏蔓说完。
    “各位长辈，如果你们有其他意见，也烦请拿出数据和实例说话。”
    苏蔓清冷的眼神看了董事会一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来。
    有董事不服气，直接阴阳怪气地反驳她：“我觉得你这些数据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况且，适合别人公司的可不一定适合我们，做生意也不是数学题，1+1就等于2这么简单。”
    苏蔓头也不偏地回应：“您要是看不出来其中数据反应的问题和逻辑关联，可以回去请教懂行的人给您上课，教教您1+1是不是等于2。”
    “苏氏集团到底也是上市企业，您也是年过半百了，说这种有些胡搅蛮缠话未免让人笑话。”
    “要么，就实打实地用数据和推论反驳，别说废话。”
    见这位苏家的董事面色阴沉地一直盯着她，苏蔓也忍不住皱眉。
    “顺便也给您提个来自小辈的建议，可以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吗？您这从上到下的打扮一直闪着我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