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它们边笑边靠近,爪子往前一勾,他剩下的身体就直直朝这边飞过来。
焰雀把头低下去,隔着铁栏,深深呼吸了口。随即,啃噬声响起。
牙齿嵌进肉里,带出血花与碎肉。
滴答。
滴答……
血珠成串,一点点滴在地上。
牢房中还有些恢复神智的人,他们清楚地听见一切动静。老鼠爬过稻草,血液迸出身体,亦或是,牙齿啃在骨头上。那些声音非常微弱,放在平时,大概很少有人会去在意。可现在所有声音都放大数倍,无比清晰地回放在耳边。
他们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不敢抬一下手指,只能捂着嘴,咬着牙,静静地任眼泪流过脸颊。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在那个红衣女人面前,他们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极致的恐惧慢慢侵蚀掉大家的内心,在他们温热的心脏上狠狠凿开一个大洞。
察觉到周围不断汇聚的绝望,女子畅快地吐口浊气,眼底泠泠一片,似是愉悦,似是憎恨。
她卷起垂下的一缕青丝,在指尖反复把玩,道:“吃完之后把骨头收拾干净。”说罢转身出去,未走几步便从原地失了身影。
*
闻音殿内,祁安着了梦魇。
梦里,傅朝月那贱妇端坐高台之上,雍容华贵,不可一世。而他待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独自饮酒。举杯的间隙,悄悄看向前方。与自己的处境截然不同,那边觥筹交错,欢歌笑语,毫无疑问是全场的焦点。
捏住酒杯的手更加用力,他满心愤恨,忍不住捏拳锤桌。
台上的女人瞬间投来凌厉一瞥,她高高在上,所示目光皆为睥睨。
看他,与看地上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冷,那么讥诮。
傅朝月微微笑起来:“今日是王爷大寿之喜,阿安这般不懂规矩,便罚你出去长长记性罢。”
她是沼国长公主,深受帝宠,向来说一不二,雷霆手段。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自云端跌落,登时从身份尊贵的康王公子变作偏远小城的城主。
什么城主?不过是个好看的牢笼罢了。
恨,滔天的恨意!
他发了疯似的抽搐,双腿乱蹬,身子止不住发颤。眼睛倏地睁大,目眦欲裂,仓皇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眼,厉声道:“莺姬何在,莺姬何在?”
绯衣女子拎着裙摆朝他跑来,到床前站定,身若无骨,往他怀里靠去,连声说:“公子,莺姬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祁安稍稍冷静了些,眼球上仍然血丝遍布。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嘴唇嚅嚅:“我又梦到那贱妇了…梦中她还是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凭什么,凭什么!”男人满脸痛色,声音抬高,呵道,“同样是父王的儿子,我的名字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安字,他却要精挑细选,再三斟酌…不,不止是名字,全部都是他的,我什么也没有!”
功不唐捐,他叫祁不唐。而他,只是祁安。
莺姬将他环紧,脸贴在他胸膛上,心疼得无以复加。
“公子这般好,他们却都要欺负您!”她眸色沉沉,阴冷地说,“不怕,莺姬会为您讨回来的。”
属于公子的一切,她会一点不落的夺回来。
*
蒙山城城门口,万人齐聚,堵得水泄不通。
一朵又一朵鲜花从天而降,‘咻’的砸到人群中间。
花是挺香的,可成千上万朵聚在一起就不是美事了。晋简打了个喷嚏,立即封闭五识,脸色黑如锅底。
甄微自知理亏,悻悻道:“晋大哥,我错了…”
她那张神仙似的脸蛋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惹人怜爱指数飙升,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尖叫。
顾清漪觉得自己快被眼刀子戳死了,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几步,悄悄远离甄微。
她无奈地说:“甄公子颜色极佳,下次还是戴个帷帽为好。”
甄微也很委屈,她哪儿能想到古代女子有这么奔放。
旁边围的全是女子,上有三十美妇,下有七岁稚童,全部目光灼热,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打了个冷颤,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卫玠能被人活活盯死。
这堪比x射线的的视线谁能扛得住??衣服都快被盯穿了。
晋简实在看不下去,拔剑一挥,数丈外的参天大树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咚——
激起烟尘无数。
沉默几秒,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人群慌忙哄散。
神雪归鞘,他抱剑,淡淡瞥来:
“还没享受够?”
甄微咽口口水,急忙道:“够了够了!”
抬眸,看眼前方黑雾笼罩的城池,他冷冷地说:“进城。”
剑在鞘中不安分的碰撞,晋简费了些力气才将它压住。
这里有强者,比那条蛇还要强得多。
他的剑已经开始兴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自锤一下猪头
第49章 蒙山城
晨鸡报晓, 窗外仍是一片灰蒙, 庭中葱郁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地上水洼晶莹,倒映出一院花红柳绿。
莺姬捧着铜盆帮祁安洁完面,俯身盈盈一拜, 轻声细语道:“公子畏寒,还是吃点热食为好, 妾身这就去厨房给您熬点粥。”
男子肤色苍白, 身形羸弱, 一袭宽大衣袍罩身,长发似漆如墨, 眉色疏淡。闻言,掌心缓缓摩挲着她的发顶,嘴里虽责怪着,脸上却泛起了柔和的笑意:“让下人去做罢, 你总是要操这些心。”
她羞赧莞尔, 说:“您的事妾身不放心交给旁人, 还是要我自己去才行。”
美人一双星眸里盛满柔情, 叫他看了心登时软成棉花。祁安长长叹气,低声对她说:“吾身侧千万人往矣, 为我权势, 图我富贵,唯卿卿真心以待…却已足够。”
他毕竟出身皇室,又是当前最得势的康王一脉, 哪怕生母身份低微,不受宠爱,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想凑上来讨好。
谄媚之语,风流美人,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那么多人曾对他恭维道贺,但也只有眼前的女子愿意无条件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所有选择。
祁安眸底微黯,握着她的手,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将薄唇抿起,道:“我若成凤,你必为吾身侧凰。”
女子最听不得的就是承诺,再精明的姑娘在海誓山盟面前也会增添几分感性。
听他这般诚恳,莺姬感动不已,花颜垂泪,直说:“郎君有心妾便欢喜,您本就是天之骄子,应该翱翔万丈蓝天,而非像现在这样沉沦污泥。莺姬相信您睥睨天下的时刻很快就会来临,还望公子不要为此神伤,多保重身体。”
她依恋地蜷在男人怀里,片刻后,万分不舍地起身,出了寝屋,往厨房的方向去。
莺姬刚走,殿里便来了人。
那人头戴方帽,腰间饰以玉环,一张圆脸本该和善可亲,这会儿藏着心事,添几分愁色。他脚步虚浮来到榻前,噗通跪下,身体伏在地面,呈现出绝对卑微的姿态,勾着脑袋,小声道:“城…城主,又有人走丢了。”
沼国不像焰国实行高度集权制度,在本国城市有很大的自主权,城主就相当于这座城市的土皇帝,手里权利很大。
蒙山城上任城主以仁德著称,向来轻徭薄赋,宽厚待民。
到祁公子继位,一切都换了模样。他向过路人收取高额的入城费用,因为此处连通东西,是东洲、西洲中间核心地带,所以就算收费很不合理,大家还是硬着头皮屈服。
不过既然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自然要保证行人的安全。几乎每个入城者都要在城门处登记信息,以便核对安全情况。往日风平浪静,城市与过路人相安无事,可最近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竟有许多客人在登记之后就失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中人,身怀武艺。
祁安懒懒靠在床沿上,手执玉盏,仰头饮一口美酒。
“走丢就走丢,这些小事也拿来烦本公子?”他语气不耐,似乎很不满意下属忽然闯进来。
丁迎是亲眼见过他做荒唐事儿的,深知现任城主是个什么暴戾性子,当即抖抖身子,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情感上他很想连滚带爬逃离此处,离城主越远越好,但担子又压在身上,逼迫他不得不继续张口:“小人也不想打扰城主清修,只是有人找上门来询问。登记册上白纸黑字写明她师兄师姐十二天前进了城,这…这可该如何解释?”
铮!
上好的玉杯在他眼前化作无数碎片飞溅,一小块碎渣扎到脸上,立即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丁迎痛得抽了抽嘴角,绷紧肌肉,根本不敢去处理伤势。
他抵住牙根,忍着痛楚,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闭嘴还能保住性命,要是顶嘴,恐怕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见他还算乖顺,祁安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顺了顺呼吸,他冷冷笑起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有证据可循就上门撒野,那倘若没有呢。”
丁迎会意,急忙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处理。”
说罢连滚带爬,飞速撤出城主的寝殿。
能在祁安手底下安安全全做事,他也不是个蠢货,很快将事情妥帖办好。连夜把写有失踪者姓名的登记册全部划掉重写,等第二日顾清漪再次上门时,早已看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证据。
她盯着页面许久未动,半晌,‘咻’地把登记册合上,抬眸问道:“昨天那本何在?”
守门的士兵谨记上官的教诲,坚持说:“姑娘糊涂了,一直都是这本。”
好。
心知与他们纠缠无用,顾清漪不欲多说,拿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城楼。
甄微、晋简在门外等她,三人对视一眼,她露出个无奈的笑:“如你们所言,果真换掉了册子。”
甄微点头:“这下可以确认姑娘同门失踪一事和城主府有关了。”
能左右登记册更改的只有本城最高决策人——
蒙山城城主。
她沉思会儿,看向晋简:“这个城主,叫什么来着?”
晋简也沉默几秒,缓缓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少年瞪大眼睛:‘你不是皇帝吗,这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