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眼睛一亮,“我当真佩服你的勇气,敢辞官重新科举。”
甄应嘉笑笑,放低了声音,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之事一样,一副“看在我们两家关系好我才告诉你”的表情,“圣上对我此举多有褒奖。”说完他很是骄傲的说道:“今年八月我便要下场了。”
贾政兴奋起来,道:“你要去参加乡试了!”
甄应嘉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又抛出一条来,“圣上许我改了黄册,八月的乡试我在京城参加。”
贾政一下子愣住了,他们的祖籍都是金陵,早先贾珠是要回去金陵科举的,将来宝玉也是一样,若是能改了黄册,整个家族都能落在京城了,今后科举便不用来来回回的奔波了。
“此话当真!”
甄应嘉点点头,声音放得更低,“这次的考官便是孙大人了。”
贾政也郑重起来,他知道考官人选是绝对不能泄露的,于是往甄应嘉那边又凑了凑,“国子监的新祭酒?”
甄应嘉又点头,道:“走科举做官才是正道,我揣摩着圣上的意思,是想拿我做个表率。”
贾政不说话了,他身上的官职就是父亲临死前上书求来的,也因此多年都卡在这里,不得晋升,若是……若是圣上鼓励这种行为……那他……
“存周的学问比我要好上许多,又是自小在京里长大读书的,如果能在京里可靠,想必小三元接连着大三元,最多三年,”甄应嘉啧啧道:“怕是要成本朝科考时间最短的一个了。”
果然,贾政兴奋的鼻翼都开始一张一合了。
甄应嘉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下坑了。
皇帝褒奖此事,辞了官就能改黄册,还能事先跟考官打好关系,去国子监读书等等等等,贾政那个性格,他要是不咬钩,甄应嘉就要跟着他一起姓贾了。
果然,一直到马车回到京城,贾政都一言不发。
甄应嘉吩咐车夫直接将车赶去荣国府,道:“存周可要保密,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人。”
贾政恍惚间点了点头,甄应嘉又道:“你好好想想,或者等八月之后等我乡试过了再说,不过我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依稀听见理国公还有镇国公家里的孙子也上书请辞了。”
贾政跳下马车,甄应嘉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叹道:“只是后面怕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贾政答应一声,恍恍惚惚进了院子,也不记得有没有跟甄应嘉道别了。
赵姨娘迎了上来,笑道:“还是我们老爷有能耐,请了几次都不来的甄老爷居然亲自送了您回来,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
贾政猛然间回过神来,“我要——”
“您要什么?”赵姨娘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我要辞官了。
贾政看看赵姨娘,不过这事儿说不得。
跟她说了便是全府都知道了,老太太性子最为稳妥,必定不会同意,不如趁着这个月她们都去太庙给太子妃送葬,把这事儿办了!
明年开始参加童生试……贾政一边算着,一边想:或许真的如甄应嘉所言,不出三年,他就能进翰林院了!
贾政笑眯眯的撸了撸胡子,道:“国丧期间须得避讳,我晚上睡书房。”
第37章
贾政的请辞折子上去,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的水花。
跟当初甄应嘉走的是皇帝的路子不一样,贾政没那个资源条件,也没那个本事上达天听,所以他的折子是正儿八经走吏部的路子。
这就要说一说朝廷正常的脱去官身的途径了。
第一,死了。
第二,获罪。
第三,年纪大了退休。
贾政一条都不沾,可是被甄应嘉那么一忽悠,贾政年过四十的脑袋瓜子钻了牛角尖,心里憋着一口气也没跟谁商量,只想着后续巨大的利益,前面的风险被他刻意规避了。
当然他的辞官折子上头的理由写得还是挺冠冕堂皇以及充分的。
回顾了自小爱读书,以及满腔为国的情怀,然后就是说想趁着自己还有余力去参加科举等等,简而言之跟甄应嘉当初差不了多少。
只是对象不一样,甄应嘉是秘折给了皇帝,得了皇帝会心一笑,然后同意了。但是贾政这折子到了吏部,吏部尚书看了之后皱了皱眉头。
“他们这些人,最多事了!翰林院里多少庶吉士等着补空缺呢,他倒好,辞官了。”
吏部侍郎扭头扫了两眼,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小京官罢了,他们这等人家想必也看不上,准了便是。这等小事,都不用交给圣上复批。”
吏部尚书看见折子上写他当初的官身是圣上特赐的,心想这人真是会找事,难道是嫌官小又多年未曾晋升,假意辞官以退为进?
不过圣上这两年越发的体恤老臣了,被他这么一忽悠说不定真能成,可惜吏部尚书是个耿直的大臣,他嘴角翘了翘,道:“如此便不用交给司礼监了,我这里批了便是。”
贾政的前途就这么决定了。
两方都不想大张旗鼓的让许多人知道,这下正好合拍,不出半月,贾政的辞官手续就从流程上走完了,他身上除了一个荣国公次子的头衔之外,在没什么了。
只有时时刻刻等着揪二房辫子的贾赦隐隐约约从书房的下人口里知道了一点什么,不过对此他只有四个字的评语:喜闻乐见。
这么一来,一介白身的贾政便不好再霸着荣禧堂不放了吧。
贾家的女眷这回还在太庙给太子妃守灵,贾母不知道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已经头脑冲动的辞了官,邢夫人也不知道一向跟她不对盘的妯娌马上就要失去她引以为傲的身份。
当然,王夫人自己也并不知道她身上的五品诰命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过在朝中做官的王子腾却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前前后后一联想,他立即恶狠狠的拍了桌子,“甄应嘉!”
“备车!去甄府!”
只是等到王子腾怒气冲冲赶到甄府的时候,甄应嘉并不在。
他这会正在国子监读书呢,确切的说,是在吃孙祭酒给他开的小灶。
前面十来天的相互试探期已经过去了,甄应嘉已经充分证明了他是个前途远大,值得大笔投资的美好青年,所以孙祭酒已经开始给他出命题作文了。
当然甄应嘉没有骄傲的觉得考题会从这些题目里出来,毕竟这就有点太过了。
他着重看的是孙祭酒的评语,比方推荐他,或者想想哪句话是怎么说的,等等。
能跟孙祭酒关系进展的这么顺利,甄应嘉觉得那是因为自己身上也有不少闪光点。
还有一个良好的开端——他还是个童生的时候就跟孙祭酒在皇帝御书房前面打过照面了,而且跟孙祭酒那么一大帮子人跟皇帝见面不一样,他甄应嘉是单独面圣的。
下来就是他去国子监读书的批文,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亲手写的。
再来,就是康和手下的太监时不时来找他了。当然外人看不出来这个是康和的手下,只能看出来这是个太监,于是在孙祭酒的眼里,他跟皇宫的关系简直密切到不可思议。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甄应嘉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也算是可造之材了。
不过可能还有点别的什么,比方他在背地里阴了前任李祭酒一把。
同一个领导岗位上的前后两任领导,不管表面上多么的融洽,私底下肯定是争权夺势搞个不停的。
甄应嘉手里拿着孙祭酒最新的回复,上头再次提到了“多读读孟子”,心说这次的考题应该就是从孟子里出来了。
他刚坐在书房里,纪楚便端着茶点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