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答:“不要胡说。”
他耳根带了一点薄红,幸好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清楚,他把谢逢殊的手从唇边拉下来,问:“你头不疼了吗?”
谢逢殊反握住绛尘,笑眯眯地答:“好多了。”
他听了片刻外面的声音,虽然还未停歇,但声势好像弱了些,由凄厉的哀嚎变成了语气含糊不清的咒骂,虽说语气毒怨,但好歹听起来没有那么刺耳了。
“他们要这么闹腾多久?”
“等人间天亮就好了。”
绛尘看着谢逢殊,担心他受外面的哭喊声所扰,道:“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就地盘腿而坐。绛尘依旧脊背挺直,犹如一棵修竹。谢逢殊便没那么自持了,他坐到绛尘身旁,想了想又歪倒睡在了绛尘腿上。
他动作流畅熟捻,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了,绛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等人躺好以后伸手轻轻遮住了谢逢殊的耳朵。
外面的声音便又小了一些,谢逢殊只能听到绛尘清冷的声色,自头顶传过来。
“睡一会儿吧。”
谢逢殊闻着隐隐约约的檀香气,顺从地闭上眼。
等谢逢殊再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在一片孤山绝崖之上。他微微皱起眉,知道自己又入梦障了。
……毕竟镇魔塔还是封寂的地盘,是他大意了。谢逢殊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封寂对他温和一笑:“凌衡仙君果然还是来了渡厄境。”
他一说话,谢逢殊便觉得有些异样。
封寂的嗓音依旧故作温和,却和上次如梦时又走了些许不同:似乎是变得尖锐清亮了些,总之和他原来低沉的声音不一样了。
谢逢殊重新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忽觉他的长相似乎也有了变化,但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还是上次入梦事的那副眉眼,谢逢殊也说不出来哪里有异常,但给自己的感觉却已经不同了。
谢逢殊想到这儿,自己都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简直像是睡迷糊了。
但面对封寂,谢逢殊依旧是一副仙君傲骨,他收回打量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不是说要故人叙旧吗?不来见你怎么叙?”
封寂丝毫不介意眼前人的冷淡,答:“仙君这次还能记得我的话,真是难得。我也想在八重塔等仙君,可是——”
“听闻仙君和那个和尚同路,我又实在是担心。”
谢逢殊冷眼看着他,没有作声。封寂笑了笑,道:“担心仙君再死在他手上一次。”
谢逢殊盯着封寂看了半晌,忽然对他扬唇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是绛尘尊者说,不必信我是不是?”
封寂笑意不减,慢悠悠地答:“可惜在下从上古认识仙君开始,从来没说过一句谎,倒是那个和尚谎话连篇。”
封寂一顿,忽然冷笑一声:“算了,情字障目,仙君要想知道前尘,只管来第八重找我。”
他一口一个仙君,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带着讥讽之意,谢逢殊听出来了,懒得搭理他,偏偏封寂又接着问:“绛尘尊者身上是否带了一盏灯?”
这话题转得突如其来,谢逢殊没有回答,只冷冷看着他。封寂也敛起笑容,慢悠悠地道:“仙君可一定要小心那盏长明灯啊。”
语毕,还未等谢逢殊说话,眼前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了。
谢逢殊想问清楚他什么意思,见状立刻上前,刚踏出一步,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山崖孤峰,林间疏雪,料峭的北风犹如刀割,谢逢殊顶着风雪转了一圈,隐约觉得这里有点像须弥山。
他不敢确信,是因为须弥林密山多,连绵不绝,就算是冬日,依旧称得上生机勃勃,一对比这里实在是荒凉了些,但此地山脉的走向又和须弥山相同。谢逢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了人声。
谢逢殊转过身,不远处的孤崖之上,有两个人在于风雪中遥遥对峙。一人衣袍赤色如血,另一个人霜白僧衣,是个和尚。
风雪之中谢逢殊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却也立刻明白,这是那最后一幅壁画。
眼前的是应龙与燃灯。
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谢逢殊无意识地朝两人那走过去。
他先听见的是从两人处传来的人声,语气凶狠,喑哑难闻,带着恶意透过漫天风雪传入谢逢殊的耳中。
“和尚,你今日杀我,最好连魂魄也不要留,否则今朝我若身死,他日轮回,一定拆了你的佛骨,挖了你的佛心,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我!”
应龙本就桀骜,此刻入了魔,说话恶毒无比,连谢逢殊听得都有些心惊。但应龙对面的燃灯古佛似乎并不在意,连语气都毫无波动。
“我杀你为渡众生,留魂魄为渡你,他日轮回,若要寻仇,只管来找我。”
他口中说着渡众生,手上还染着血腥气,连语气也是清冷如雪,冷漠得不像万佛之祖,似乎毫无慈悲可言。
神佛低首,见众生皆苦而生慈悲心,可那副在九天之上垂目的样子,何尝又不是高高在上?
应龙体力不支已经垂头倒在了雪地之中,有鲜血渗出衣袍,将雪地染得一片赤红。谢逢殊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他掠足走近了几步,刚好见应龙抬头。
他终于在大雪之中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谢逢殊错愕地转头看向燃灯。隔着风雪,他看见了绛尘清冷的眉眼,无悲无喜,遥遥对他望过来。
谢逢殊陡然惊醒。
他还躺在绛尘的腿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哭喊声已经完全消失了,于是他急促地呼吸声在石室内便显得清晰可闻。
绛尘先下意识地握住了谢逢殊的手,才睁开眼低头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和梦中的燃灯很相似,却带了几分柔和,谢逢殊怔了一会儿,才低声答:“……做梦了。”
他没说是什么梦,绛尘沉默片刻,没有问,只伸手碰了碰他的额间。
“流汗了。”
谢逢殊才才发觉自己额头上一点微弱的湿意,他没有去管,只是突然起身,坐到了绛尘腿上,与对方面对面。
绛尘由着他动作,待人坐好了才低声问:“做什么?”
谢逢殊张了张口,也答不上来。或许是刚才的梦给他的激荡过大,他下意识地想和绛尘离得近一些。
以此来证明他们亲昵、密不可分,并不是梦中你死我活的关系。
但嘴上谢逢殊依旧是不着调的,他答:“梦见你不要我了,想离你近一些。”
他的头埋在绛尘颈间,说话低沉含糊。绛尘没有再问了,只是偏过头,用下颌一点一点蹭掉谢逢殊额头上的薄汗。
他动作缓慢,轻柔无比,谢逢殊一动不动,心跳终于慢慢平稳下来,甚至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道:自己居然被个梦吓糊涂了,这个人怎么会杀我?
等绛尘停了下来,谢逢殊转头在他的下吻了一下,尝到自己一点微咸的汗味。他笑了笑,直起身对着绛尘道:“走吧,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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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能发刀啊我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