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当车内系统提示已经变为0.5倍重力加速度时,郑旦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低区吗。
    特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消了车窗的偏振状态,郑旦朝窗外望去,呼吸一窒。
    巨大的环形围绕着一个直径长达百米的球体漂浮在半空中,模仿着土星自转,反射出镍合金一般的光芒。球体缓慢旋转着,郑旦看见它的内部排列密布着制造和储存空间以及居住空间。最叹为观止的是,在这颗人造土星后,他看见了一座蕴含着亚洲情结的建筑物:壮丽的曲屋檐翘在空中,每根大梁都泛着黄金光泽,一些月状拱门和圆形窗子被漆成了朱红色,有一片看似是一抹光影的东西,其实是一连串的长廊,它们从东延伸至西,连绵了近百米。如果再靠近点儿,可以发现楼脊上立着精美的雕塑,有近代的、旧地球黄金文明时期的、甚至当代极简形式的。
    郑旦用裸眼凝视着眼前这巧思妙想的产物。它翩翩然浮着,像一艘巨轮,又似一座寺庙,仿若穿越时空而来,无法用当下流行的任何一种准确风格去定义。
    他看见了它,却几乎无法相信。
    车子平稳地驶进了减速隧道,光线暗了又明,一座大得足以装下1/4艘穿梭舰的运载电梯骤然出现。郑旦听见液压闸门嘶嘶运作的声音,虽然没能感受到折磨人的失重,但他的心在胸膛里扑通直跳。他知道,他们即将进入这幢美轮美奂的建筑物里。没一会儿,车子驶出电梯,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瞭望平台。
    “郑先生,您可以下车了。”特纳说。
    特纳先下去了,站在自动弹开的车后门等他。
    郑旦懵懂地下车,两个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女人迎上前,谦恭地向俩人打招呼。
    特纳熟稔地回应,问伯爵在哪儿。
    女人之一回:“先生,伯爵在镜宫。”紧接着她向郑旦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柔声说:“郑先生,我们赶紧出发吧。”
    特纳从兜里摸出了电子烟,叼在嘴边,眯着眼睛目送郑旦上了一架气垫运输机。这架运输机离地面将近2米。自称为73号的女人领着郑旦走向一处包厢,礼貌地说:“郑先生,请您卸下所有通信装备以及纪录装备。”
    郑旦蹙眉,不满地问:“为什么?”
    女人回:“这里是伯爵的私人府邸,防隐私泄露和人身安全着想,我们只能采取此防患于未然的措施。望来宾们都能理解配合。请您放心,返程的时候我们会原封不动奉还。”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们只能等您改变心意,直到同意为止。”
    呵,排面凹得还挺大。郑旦腹诽,却还是按照要求做了。转念想想,五人公司的每一位董事,哪个不是这个星球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谨慎点儿完全没毛病。
    一座雄伟的岩石平台出现在不远处,运输机开始减速。五分钟后,运输机悬停在那儿,郑旦被两位女士从舷梯护送下地。停机坪边是一条由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郑先生,请从这边走。”
    郑旦被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穿过小路。走了俄顷,一座圆形堡垒似的建筑物傲然矗立在面前。
    “我们只能送您到这儿,您穿过那扇门就可以见到伯爵了。”说完,俩人迅速退下,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郑旦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很惶恐。运输机上升的气流掀起一阵风,吹到了他耳边。他稳了稳情绪,搓搓手,向那扇透明门走去。
    ***
    郑旦走进来时,姜特德正坐在一张室外折叠椅上,看着一本书。是真正意义上的书、皮质封面,葱皮纸内页。郑旦在全息影像里见过这种实体书,想到那样重量的书,内容仅相当于一兆字节的数据,他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来了?”姜特德起身合上书,“很高兴你能来这里,郑先生。”
    “嗨。”就在上一秒,郑旦还忧心忡忡,可一见着姜特德,什么见鬼的情绪都抛去了爪哇国。姜特德简直就是他的情绪稳定剂,还有兴奋剂。
    “吃过晚饭了吗?”
    郑旦支吾道:“算吧。”
    姜特德笑了笑,说:“那我可以认为是没吃吗?”
    姜特德领着他,郑旦跟着他,感觉自己很笨拙。他们走上楼梯,穿过滑动玻璃门,来到了一处露台。露台中央摆着有一张精雕细琢的桌子,两边各放了一张同样华美的椅子。桌上还放了几瓶酒和一些冷餐。
    露台微微向内倾斜了几度,没有栏杆。极目远眺,除了俩人所在的这块险峻的不毛之地,只能看到那颗缓缓转动的人造木星。它像一枚无光的月亮,在人工穹顶下,与无垠的社区相接,营造出了一种寂寥的氛围。
    姜特德示意郑旦坐下,他手里拿着两瓶葡萄酒,微微晃悠。
    “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郑先生?”
    郑旦张开嘴想要回答,可只是动了动嘴唇。通常情况下,在别人提问后、他回答前的一瞬间,选择已经跳进脑海里了。可就在此刻,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停顿了。
    “我猜是红酒,”姜特德已经拨出了酒塞,醇厚的香味溢出,“除非你当场改变了口味。”
    “没问题。”郑旦说。
    姜特德给郑旦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举起杯子,观察红酒的品质。“虽然上回我说过请你喝精酿啤酒,但这么郑重的约会,我还是希望更正式些。”他说。
    郑旦接过红酒,点一点头。
    姜特德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颇为陶醉地闻了闻酒香。
    “我觉得有些奇怪。”郑旦啜了一口酒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早在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也是这样的自然生活方式。”
    “不,我指得并不是这个。”
    “嗯?”姜特德似乎被挑起了兴趣,“那你指得是什么?”
    郑旦沉默了片刻,目光幽深,缓缓开口说:“最近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姜特德眉宇微微拧起,不解道:“恕我愚钝,你是指……”
    郑旦放下酒杯,轻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想这么直接,但是……我最好的朋友被卷进了无端的麻烦中,私以为,那些麻烦的源头跟你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有关,可我又不能完全找到这其中的联系。”
    姜特德低头晃了下手中的酒杯,然后笑着问:“是什么会让你这般以为呢?单纯的第六感吗?”
    郑旦向姜特德作了简短的说明,指出林奇的车祸与抛尸案之间的疑点。
    “然后呢?你认为我能给予你什么帮助呢?”
    “不是帮助,”郑旦说,“而是……”
    “而是什么?”姜特德接过话,“你怀疑我对吗?你认为我暗地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对吗?”
    郑旦语塞,他想辩解,可姜特德的反问一针见血,彷佛早就嗔破了他的心事。
    姜特德起身,面朝穹顶,失落道:“我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一次美好的约会。”
    “……”姜设隔着一张桌子神色复杂地凝视他。
    骤然紧绷的气氛在俩人间游走开来。
    “我是不值得信任的那种人吗?”姜特德缓慢转身,像一个暗淡的慢镜头,“郑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消除对我的这种不信任呢?”
    郑旦从来没意识到,如果这人的一句话曾让他如此幸福过,那么同等的,另一句话也能同样轻易击垮他。
    如果想拒绝不幸,应该也要学会提防任何会让这脆弱关系变质的插曲。
    “对不起,”郑旦听见自己说,“是我破坏了你的精心安排和这个夜晚。”他败下阵来,缴械投降。
    姜特德一声不吭,走到桌前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郑旦没见过他如此豪迈,同样地,也没见过他如此哀愁。
    “够了,姜先生,”郑旦挡下姜特德再次伸向酒瓶的手,“请原谅我,好吗?”
    郑旦的掌心带着稍许潮意和些微的颤抖,把那只他曾吻过的手紧紧握住,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垂眸,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像带了电流似的,姜特德被激得一抖,心中某处瞬间软了。
    “我们从头开始,忘记刚刚的对话。”郑旦吻上他的指尖,带着恳求道。
    “我可真蠢啊,能同你享有这一时刻我就应该心满意足,为何要问那些多余的问题呢。
    “实际上已不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我喜欢和你相处的那个自己,我也喜欢追求你的那个自己。”
    姜特德不敢动,他耐心地等着郑旦把话说完。
    郑旦说完最后一句,胸膛还在起伏,看来是真情实感,也的确发自肺腑。
    “别傻站着了,”姜特德笑了笑,“不如同我一起把这瓶美酒分享完?”
    见郑旦讶异地抬头,姜特德继续说:
    “我曾在记忆库中看过一首中国诗,这样写道:劝君今夜需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按几个世纪前中国人的意思,既然想要证明情深意重,那就应该畅饮开怀,不醉不归。
    “所以,郑先生,今夜你愿意陪我不醉不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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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1!姜美人好有钱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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