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原因的只有蔚橙自己。
她其实是像丧家犬一样逃也似的从法国飞来英国的。最初的一个月里她基本上跟国内断了联系,除了教练和家里外,队友们与她仿佛是两个世界开外。
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不知道联系之后该说些什么,说伤病说近况,联系了这个联系那个,国家队关系好的就那么几个,最后总免不了跟柯稚言对上。
让蔚橙如洪水猛兽来般逃离的也只能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沉甸甸的感情她接不住。
说来也讽刺,自己在英国的最初几个月里凡事都靠着柯律言帮手才撑得下去,从医生到住处无一不透露着上心,现在自己却伤了对方妹妹的心。
其实蔚橙明明白白,柯律言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妹妹,亦或者是出于妹妹的授权。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不敢联系。
等了仿佛一个多世纪的绿灯终于亮起,蔚橙朝肩上提了提背包,顺着人流慢慢朝住处走。
蔚橙始终都不肯称呼现在住的地方是家,中国人好像对家文化有些特殊的执念。老一辈的认为房子就是家,宁死也要护着祖宅;年轻一辈的不看重房子,看中人。一间豪宅空空荡荡只住自己,没有家人、没有爱人,那它也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
万家灯火时,这一间亮着水晶灯也称不上家。
路过市场,蔚橙进去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在伦敦近半年连厨艺也也进步不少。
今天是周末,外国人的工作日和休息日永远都像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一样分得清清楚楚,除了临近比赛前会加训外,其余休息日时一律是教练不上班、运动员不训练,连场馆都缩短几小时闭馆。
懒散成这样,难怪连八强都进不去。
哪里像国内的运动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在国家队或者省队俱乐部里训练,好不容易放假也还要保持运动状态以免在假后的适应训练上手感如东风被刮走。连放春假都不能尽兴,除夕回家待几天,连年都没放完就得归队。
蔚橙怕自己在这种懒散安逸的训练中真成了英国队的一员,所以在周末也保持着平日的训练习惯,周末没陪练就专门自个儿一人练习发球。总之是要动一动的,要不然来年坐在英国队的席位上被自己昔日队友当着踏板踹出四强,想想都可怕。
训练过后,脚还是隐隐发疼,蔚橙现在还是不能大量运动,说是每天训练,其实一周的训练量都比不上以前的一半。蔚橙没多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以前的状态,她不敢想,更何况想了也是白想。万一这辈子都这样该怎么办?万一脚伤一直不好,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国家队?万一万一,万一那么多,她怎么敢想。
因为约了医生明天要去复查,所以蔚橙决定今天吃些清淡的东西一路慢慢走回家,经过一栋栋伦敦青苔红砖的民居,蔚橙决定熬点粥再炒一个素菜少油。
一人一汤一菜,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国家队最讲究营养均衡,食堂的师傅们每顿饭荤素搭配至少四菜一汤级别,就连吃的肉都是国家队自己养的家禽家畜。
蔚橙有一瞬间还喜感地帮自己默默在心中默哀一小下,虎落平阳、日渐西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隔壁看起来跟女王一样富贵的老太太一直认为她是省吃俭用的留学生,有空就邀请她去吃晚餐补充营养。
走到家门口,蔚橙要从包里取钥匙的手停下来,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从哀悼自己改为哀悼新买的这些菜。
手撕白莲配五谷黑米粥大概是与自己无缘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恨天高和墨镜,成功人士招眼的酒红色捷豹不知道停去了伦敦哪个犄角旮旯。
柯律言摘下墨镜,露出一个笑:“蔚橙,有时间一起喝杯茶吗?”
Chapter.60
留柯律言在客厅中等,蔚橙回卧室换身衣服又收拾了球拍。女孩子出门都比较费劲,不过幸好蔚橙做运动员随意惯了,运动风和休闲风就很好。
柯律言自觉待在客厅里,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脚下的一方地毯。蔚橙出来时她正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
虽然房子是她介绍的,不过柯律言也只有在帮蔚橙搬来时才来过一次。现在再来,这栋房子里已经染上了蔚橙的风格。
窗台上摆了盆栽,朝着太阳长势很好;巴黎世乒赛的那枚单打银牌挂在墙上,一进门就看得到,全屋子都没遮挡;靠餐桌那面的墙上挂了副画,估计是从伦敦哪个旧市场买的,价值不超过十镑。
不过这幅画看起来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穿冬装的人们愉悦地站在雪地中,溜冰者精力充沛,旁观者心情喜悦。
“你似乎很喜欢雪景?”
“在旧市场随便买的。”蔚橙回答,“我连这幅画画了什么都不懂。”
“不懂艺术品,我等凡人看表面就好了。”柯律言起身笑着,“香港不是有句话叫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画中的人开心,我们做观众的也跟着开心,那就是画的成功了。”
柯律言的话好像很有说服力,蔚橙听了,不由自主地转头再一次看向她亲手买回来做装饰品的画,看上去熟悉又陌生,当初买它是因为感觉到熟悉,买回来却当做装饰品挂在那里连看都没多看上一眼。
“说的也是,挂在那里我自己感到舒服就好了。”
两个人下楼后,蔚橙在楼下等了几分钟,柯律言变魔术般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开了她的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