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阿稚原本是不让的,她从来都不喜欢我们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是我看不下去。”柯律言耸耸肩,说得豁达,心里却一点都不豁达,“她还小,又太聪明,人生那么长她连一半都没活到,可是普通人对生命的意义却已经在她那里丧失了。她学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兴趣’这个词在她那里索然无味。唯独坚持了这么久的也就只有乒乓球,除此之外只剩下你。我是做姐姐的,我不想让她为数不多的乐趣都丧失掉。”
那日两人的下午茶之约后,蔚橙有整整一周都没见过柯律言来烦她。当然且不提柯律言,就连她自己都忙地很,英国队少有人能在球桌上跟得上她的步伐,技战术和经验相差太多,大家打起来就像是大学生欺负初中生。久而久之就只剩下蔚橙一人带着陪练琢磨。
不过最近来找她约球的人好像多了许多。蔚橙一板反手大角度撕球4:0封杀对方,确认比赛已经结束后才抱歉地冲对方笑,接着跟以前一样上去与对方探讨这场友谊切磋,顺便指出对方的不足之处。
这是今天来找她切磋的第七个人,饶是体力再好,脚伤也容不了她这么折腾。
蔚橙擦着汗边收拾球包,刚才的对手还没走,现在在她旁边叽叽喳喳问改进之处,蔚橙耐心地一一答了,怕自己英语不好使对方听不懂,说几句就要确认一遍。
“懂了,懂了,Ning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突然被夸让蔚橙有些无措,好在她球迷多,这么多年下来也算经历过大场面。蔚橙借着拨弄头发,手指暗暗试了下脸颊温度,没发烫,那应该也就没红。
怕丢脸的蔚橙放下心来,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熟练对对方露个微笑出来,“是吗,我觉得你也很好啊。”
国家队最擅长的就是彼此互夸,毕竟大家都住天坛公寓,光是被体育迷称为“冠军梦之队”的队伍就有五六七八个。乒乓球队在天坛公寓的邻居是羽毛球队,再往旁边走是游泳和跳水那一溜儿跟水有关的运动队。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下楼倒个垃圾都能碰见旁边蓬头垢面披着棉大衣来取快递的某某世界冠军。
邻居之间彼此见面互相问候一两句,话语间就免不了提一下最近的比赛。“我听说你最近刚拿了块世锦赛冠军回来?恭喜恭喜。”“哈哈哈比不得你们胖球队,随便一出手就包揽奖牌,据说你们又包揽这届世锦赛冠军了?”
两个人都虚伪的很,站在楼下吹捧一阵子,转而告别各回各家,其实谁都清楚随便就脱口的冠军的真正分量有多重,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就像是学霸考了第一名轻松地对旁人说我只是随便学学,谁又知道学霸私下通宵达旦毫无私生活。
真正随便考第一的叫学神,真正随便拿冠军的运动员天生就吃这碗饭。然而这只是少数,万千年间那些留名的天才如同流星闪耀着璀璨光芒,平庸的人仰望着这些星,但其实他们才是挂在天幕上的永恒。
蔚橙自认为自己和在天坛公寓楼下碰见的那些不修边幅的冠军队友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世界第一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其实也是平凡人。
一晃神,脑子就对别国语言转不过弯来,蔚橙只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让对方重新说一遍。对方善解人意地在第二遍放慢了语速,于是蔚橙努力在小学式英语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的情况下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微笑。
这下想不听懂都难。对方问以她现在的水平能不能在今年的世界杯上进入前四强。
对中国队而言世界杯多数是一个让小将练手,让主力争得来年世乒赛名额的地方。蔚橙想说以英国队现在的整体实力来说进四强不是难,而是非常难,话出口却变成了:“如果你好好发挥,我认为你会取得一个相对不错的名次的。”
如果签位好一点,再拼一拼,进入八强也算是好的名次了。
不过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蔚橙才慢反应地想起今年的世界杯也快到了,她离开国家队已经快半年,比赛对于她而言却好像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说不怀念是假的。
今年的世界杯在日本神户,转播来英国有时差,蔚橙心血来潮之下干脆调整并减少了自己的训练,她腾出大把时间来看世界杯直播。
今年当然也有柯稚言在。五月的巴黎世乒赛和之后密集的比赛让她的世界排名几分暴涨,国家队少了一个蔚橙后,世界排名和种子名额对其她人的优势立刻就体现了出来。自八月起,柯稚言的世界排名涨到了第三位,九月蹦到第二位,成为世界杯头两号种子之一。
签位的优势也就体现了出来,她分在下半区,避开上半区的头号种子赵韵涵和三号种子王璎,甚至连日本队的白川伊苍和新加坡的董容也避开来。
柯稚言一路顺风顺水被保送到决赛,最后又站在冠军台上,身边的赵韵涵和王璎仿佛都成为了陪衬。
“我们仿佛能看见属于柯稚言的时代在缓缓地向我们迈着年轻又坚定的步伐走来!”
BBC的解说员语气激动地说出这句话,同时间画面中的柯稚言戴上金牌面对镜头。
蔚橙站在电视前看画面中万众瞩目的小孩儿,仿佛世上所有的光芒都涌向了她。
Chapter.62
接近年底,忙碌比赛了一年的运动员们也都纷纷闲下来,毕竟连今年的最后一项大赛——国际乒联巡回总决赛——都结束了,大家也都逐渐懒散下来在教练的默许和国乒队的传统中开始准备跨年。
这些人中不包括柯稚言,这小孩还是延续了巴黎世乒赛后的拼命三郎架势,从巡回总决赛上回来后也依旧不放松,到了英国公开赛要报名时去找了钟哲明。
她是主力中唯一一个报英国公开赛的人。钟哲明应了,顺便又塞去几个要锻炼的小运动员让她带。一向嫌麻烦的柯稚言难得安安静静地答应,钟哲明奇怪:“你这是长大了?”
柯稚言讨好地笑了笑,“那个,教练,我这次比赛完后能不能留在英国过圣诞节啊?”
哦,钟哲明心中了然,这是想家了。
英国公开赛到二十四号结束,第二天就是圣诞节,柯稚言二十七号就得回,国际比赛结束后可以有两至三天休息时间在国家队心照不宣,年轻队员有时候会留在国外一天用于逛街,剩余一天放在国内倒时差。
钟哲明摆摆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得了假期的柯稚言在赛场上一如既往英勇,顺便履行诺言带了一带随队来攒经验的小队员们,这些刚从二队进入国家一队的小孩立刻感受到师姐如春风洗礼般的温柔。
——谁说柯师姐严肃面瘫不可接近的?明明这么温柔可亲有如蔚师姐亲临,以后谁再黑师姐我跟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