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的脸上泛起漫不经心的浅笑。
    赫尔墨斯懂了，妥妥是忒弥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宙斯。
    要说宙斯很小心眼，这其实没有依据，他通常是在很不爽的情况下直接大发雷霆，把赫拉唬住，折腾得整个奥林匹斯山人心惶惶后，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神王陛下又找找借口溜出去玩了。
    宙斯的生气一般就三分钟，撒完气转眼就忘。这回主要是忒弥斯和他撕破脸，导致他现在既不想见到忒弥斯，也不想见到她的姐妹摩涅莫绪涅。
    【奇怪了，总觉得最近喜欢黑发美人啊。】
    宙斯的心音传来之际，哈迪斯再次失手捏碎一支笔，朱红如血的颜料染在纸上，吓得旁边的冥官连忙躬身告退，不敢在上司心情不好的时候触霉头。殿门外，塔纳多斯看了一眼匆匆离开的冥官，从正门口走进来。
    “陛下？”
    “没什么，你有何事。”
    哈迪斯用手帕擦拭着指尖，桌面的污迹被神力清扫而空。
    “我正巧回了深渊底层一趟，听到母神说盖亚经常私底下去找乌拉诺斯。”塔纳多斯没有修普诺斯那么多好奇心，半句话也没追问，将正事摆在最前面。
    哈迪斯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五大创世神里谁又干了什么事。
    包括看似置身于事外的塔尔塔罗斯在内，那五个兄弟姐妹之间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麻，黑历史一堆。乌拉诺斯和盖亚撕逼太正常了，就是不明白盖亚怎么自己去找虐，生怕活的不够痛快吗？
    他沉吟道：“我会去找盖亚大神谈一谈。”
    塔纳多斯盯着哈迪斯的脸观察后，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请多加小心，依我来看，最好还是带上塔尔塔罗斯殿下。”
    哈迪斯：“……”
    深渊之神那货又不是护身符。
    最后，哈迪斯是单独前往大地神殿，尽显三大域主的气魄。
    盖亚见到浑身裹着死亡寒气的冥王时，笑得温柔极了。示意跪在地上行礼的神仆去牵走马车，她来到哈迪斯的眼前，好似少女般娇俏，“哈迪斯，快来看看我的神殿，你好像是第一次来吧。”
    哈迪斯拒绝了盖亚想要挽住胳膊的手，“盖亚大神，我说完事情就走。”
    盖亚面色沉下，瞬间翻脸不认人，“你现在可以直接走。”敢甩她面子的神灵没几个，至少在盖亚心中，哈迪斯不够这个资格。
    哈迪斯的翠瞳划过一丝冷意。
    “盖亚大神，假如您还想再进入幽冥深渊，就应该知道我不仅是一个四代神，更代表着幽冥深渊上层的冥府主人。”
    “那又如何。”
    捧出过两任神王的盖亚高傲的抬起下巴。
    不过下一秒她泄了气，说道：“你真是不好逗，怪不得塔尔塔尔罗斯会选择你。”
    “走吧，进去说话。”盖亚走到前面带路，行为举止正常了不是一星半点。哈迪斯稍微有点心情的看向四周，大地神殿不似神王殿金碧辉煌，然而古老悠久的气息远超不知烧过重建多少遍的神王殿。
    如果说奥林匹斯山是战火淬炼的黄金玫瑰，盛开在穷极奢侈的时代，那么大地神殿就是隐藏在深山中的古迹，像海市蜃楼一样回到神灵最初的年代。
    “那个是……”
    哈迪斯的目光停留在墙壁的一个诡异的装饰品上。
    “是乌拉诺斯曾经送我的神后冠冕。”盖亚面不改色的把它拿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继续把它当墙壁挂件的放回去。
    哈迪斯明智的选择不再询问，因为他已经看到那个玩意快扭成S型。
    当年是恨成什么样了啊！
    两个原本称得上祖孙的神祇相对坐下，神仆们手脚麻利的送上水果酒酿，简单的几个步骤，就把一场谈话的环境变成了茶话会。哈迪斯内心叹息，不管过去多久，他都不喜欢神灵这种不把时间当时间的态度。
    能十分钟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拖到一个小时？
    强迫症和完美主义者果然不兼容，哈迪斯不着痕迹的收回歪楼的念头，开始应对今天到来的问题。
    首先，开场白示好。
    “我承诺了许配利翁，在百年后会把他放出深渊监狱。”
    盖亚眼睛一亮，随即想到许配利翁失去了太阳神格，顿时对乌拉诺斯的怨气加重一分。她忍住脾气，视线落在哈迪斯不动喜怒的面孔上，“我倒没想到你如此仁慈，愿意放过克洛诺斯的帮凶。”
    “事情已经过去。”哈迪斯公平的说道，“当然，我目前仅放他一个。”
    盖亚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
    现在能放一个，未来肯定能还能释放几个，没准到诸神遗忘的时候，连乌拉诺斯……
    指甲掐入掌心，盖亚想起乌拉诺斯做过的事情，心就跟被撕开一样的疼，恨不得这个男人永远的关押在幽冥深渊里不得出来！盖亚忽晴忽暗的脸色很明显，哈迪斯回忆起近段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额头也是突突直跳。
    希腊神话就是被这顶上的几个家伙带坏根源！
    其他神话的发展史哪个有这么多乱伦、造反，和爱恨情仇啊！
    每隔不久就被刷新三观一次，哈迪斯对自己如今的同胞已经不抱有希望了，所以在听见盖亚含含糊糊的说出珀耳塞福涅和乌拉诺斯有一腿后，他满心只剩下“呵呵——”。
    “哈迪斯，把冥后神格拿回来吧。”盖亚对泊尔塞福涅几乎没什么印象，若非退破格的嫁给了冥王，轰动一时，盖亚哪里会记起这个从小被藏起来养大的外孙女。“你就算不喜欢找情人，挑女人的眼光也不能差程这样吧？”
    “神格已经取回。”哈迪斯对她不屑的话回应道：“乌拉诺斯也好不到哪里去。”
    盖亚一噎。
    她很快镇定自若起来，比起哈迪斯戴绿帽子，自己前任的老公找女人关她什么事。
    不就是找了……她外孙女吗……
    盖亚的内心狰狞。
    哈迪斯了解到盖亚是和乌拉诺斯正常吵架后，就对这对初代神王夫妻没兴趣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摆脱茶话会，上了马车便说道：“去德墨忒尔的宫殿。”马儿嘶鸣，调整方向就开始腾空跃起。
    德墨忒尔在看到哈迪斯的第一眼，心生不妙。
    她的女儿因为克洛诺斯的事情折损了生命力，修养到现在。虽然哈迪斯拿冥王权杖去交换了冥后回来，但是当时在场的神灵都清楚，那不是出于对妻子的爱护，而是对一个无辜后辈的援救罢了。
    “德墨忒尔。”
    哈迪斯朝自己发呆的妹妹唤道。
    德墨忒尔勉强撑起平时的脸色，走过去迎接哈迪斯的到来。
    “哥哥，你是来看珀尔的吗？”德墨忒尔边走边问，乞求着他不要说出某些话。可惜哈迪斯对亲人的温情惠及不到珀耳塞福涅的身上，作为某种程度上磨灭了人性的冥王，他的话永远冰冷直白：“我今天是来拿走水仙圣花的冠冕，以后珀耳塞福涅不用进入冥府了。”
    主殿的走廊处，偷听的珀耳塞福涅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有失去冥后神格之后，她连冥王的圣花也不配拥有吗？
    “不，水仙圣花只能是我的……”珀耳塞福涅喃道，提起裙子飞快的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宫殿。她不要见哈迪斯，只有这样她还是众神眼中高贵的冥后，其他姐妹中被羡慕追捧的女神。
    神仆们吃惊的看到那位柔弱的女神消失在后门。
    “这可怎么办？冥王陛下已经来了。”
    “先去禀报德墨忒尔殿下。”
    更加老练的一个神仆捡起撞掉的端盘，一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的样子。
    ☆、 第五十三章
    珀耳塞福不在，哈迪斯自然白来了一趟。
    把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兄长送走，德墨忒尔悄悄松口气，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她懂女儿的心思，或许珀耳塞福涅曾经喜欢过哈迪斯，但这份喜欢在成为冥后，并且真正认识到哈迪斯的性格后变成执念。
    珀耳塞福涅想要让哈迪斯的目光留在她身上，可事实上哈迪斯只是把她当花瓶的摆在冥府，出席神灵宴会才会带上她。
    所以珀耳塞福涅做出了傻事。
    想通了这些，德墨忒尔年轻的容颜上多了一丝颓色。就像是她喜欢过宙斯一样，那个像太阳般解救他们的弟弟，是她人生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亮色。德墨忒尔的脚步停驻在宫殿的花园前，忽然在随行的神仆惊愕中说道：“永远不要爱上不该爱的神。”
    一个被冥王的冷漠俊美打动的神仆忽然浑身一颤，畏惧的垂下脑袋。
    德墨忒尔仿佛没看到，怅然的笑道：“哈迪斯，波塞冬，宙斯，我的兄弟没有一个好接近，可怜我的女儿为什么至今看不透呢。”
    珀耳塞福涅无法一辈子躲在外面，那个意义非凡的圣花终究被哈迪斯收回。
    春之女神伤心至极，流下的眼泪坠入地面，一株色若水晶的花朵从土壤钻出，抬起了颤巍巍的花骨朵。淡淡的幽冥之气在开花时散发出来，就如同冥后最后的象征。
    它被大地上的人类命名为水晶兰。
    这样奇异的花永远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它们追逐在深渊和地狱的裂缝，吸收着泄露到阳间的幽冥死气生存。哈迪斯在一次返回冥府的通道时，弯腰用手轻触了一下藏在枯叶下的娇小植物，水晶兰羞涩的收了收透明的花瓣。
    哈迪斯不知为何想笑，也就顺从心意的勾起淡漠的笑意。
    “告诉她，不要再哭了。”
    “不然冥府的工作量又要加大……”
    爱女心切的德墨忒尔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大地在她混乱的神力影响下丰收锐减，大大增加了冥府的亡灵数量。哈迪斯不禁想到有些时候自有定数，当初珀耳塞福涅留在冥府，他及时用婚姻的关系阻止了德墨忒尔的发怒，消弭了神话里的一次灾难，没想到这被推迟的故事重新上演。
    人类，永远是命运车轱辘下的沙土。
    哈迪斯坐回马车上，属于人类的一面在眼底闪过微弱的光彩，随后被漠然的神性覆盖住，成为冰封住的一部分。
    他不需要回忆过去。
    他的人生已经属于这片神话的世界，伴随它而生，伴随它而亡。
    秉持着这样坚定不移的思想方针，哈迪斯的手掌伸出，水仙圣花的冠冕分解消失，然后他拿出冥后神格，六菱形的暗色神格滴溜溜的旋转一圈，在他的掌心中发出闪烁不止的光芒。他一点点消除珀耳塞福涅在它上面残留的气息，用神力孕养这枚再也不打算送出去的神格。
    心情不错的他自动忽略宙斯那边的情况。
    直到——
    他的耳朵被一阵几近尖啸奔沸的心音刷屏，“……天哪，好美丽的少年啊，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有发现……比月亮还美的眸子，比星辰灿烂的笑容，即使是最纯洁的羔羊也不如伽倪墨得斯的心灵，等等，羔羊好像是用来吃的……”
    “……啊，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不要对我笑，让我变成飞鹰把你带走，一起享受奥林匹斯山的荣华……”
    哈迪斯木着脸。
    宙斯的心音狂躁到他的思维也受到了10000＋点攻击。
    宙斯，你的脑子终于摔坏了吗？还有这些见鬼的排比句，你的文学水平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差劲！简直丢人现眼！
    猛地掀开车帘，哈迪斯语气冻结成冰：“不回冥府了，去找宙斯！”
    奥林匹斯山，赫尔墨斯从大地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来，抓住美神宫殿里的丘比特就一阵狂摇。他内心咆哮：说好的再也不乱动金箭，你怎么就屡教不改呢！
    丘比特立刻被摇出蚊香眼。
    “把铅箭给我，快！”
    赫尔墨斯咬牙切齿的说道，神情要多着急有多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