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几乎下一秒就泪水盈眶,抽泣着道:“白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我们不是一起从苦日子过来的吗,难道我不希望你好吗?现在你有钱了,就能抛下我了?”她似乎知道谢白景心硬如铁,转头便看向柯江,苦苦哀求,“柯老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我知道的啊,但我为了白景好,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您是大老板,是少爷,当然不明白,我有多担心我的孩子!”
谢白景眉眼已经冷下来,抬高些许声音:“闭嘴。”
柯江的心里,却头一次升起由衷的愤怒。他冷淡地看着谢母满脸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中午时,谢白景脸上的那一滴眼泪。
“我听说,你从没有养过家。”柯江倏然开口,“谢外婆这一年多的医院记录里,你只去过一次。白景这么多年的学费,你有出过钱么?他一边上学一边兼职,你知道么?他在为养活自己打工,为了拍戏几天不合眼,您也都不在场吧?哦,唯一的贡献倒是有的,一点儿花边新闻,让当时还没正式出道的白景就有了第一个污点,是不是?”
谢母似没想到看起来温和的柯江会乍然这么锐利,愣愣地睁大眼睛,没过几秒,她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睡了我的儿子,你拿钱来搞包养那一套,你——”
“阿姨,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听谁得知的,这次您叫白景回来又是受谁指使的。但我只能这么告诉您,”柯江的语气很平静,“我日后会回S城,没人能拦着白景的事业发展,不会耽误给您钱,也会满足您适当的物质需求。来指点你的人,多半是我哥手下的,我哥有的我也有,以及,”
“以及,我没有包养过他,你的孩子,有人会替你用实际行动去担心和爱他的。”
在这个时刻,谢白景不合时宜的,耳根通红。
他们在家里坐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匆匆下楼。谢母坐在地上哭嚎,谢白景自是不愿让柯江接着看她丢人的表演,柯江也明白,谢母总是代表着谢白景的出身与家庭,总不可避免地让谢白景为之自卑,默契地速速起身走人。两人坐上车,司机发动汽车,朝酒店驶去,柯江的脑袋还是嗡嗡的。
他本意是想在一旁看着,不发表意见,毕竟这是谢白景自己母子之间的问题,他不该越过谢白景去擅自解决。柯江只是心里气不过,他最最珍惜的人,凭什么被人这样拿捏着,作为一个要钱的把柄来对待。他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少年时期的谢白景是如何挨过那段黑暗的漫长的岁月,独自一个人慢慢长大,心都快疼得皱起来了。
他担心谢白景为此不愉快,暗自看他一眼。没想到谢白景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真的会回S城?”
“……”柯江莫名其妙,“不然呢,以后你再隔三差五地来找我呗?”
谢白景看着他,眼睛是亮的。柯江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伸手去按住谢白景的嘴唇,不让他来亲:“我记得你签的合同才三年吧?那时候就挺聪明啊。林风估计也要出来单干,等你合同到期了,你跟他的工作室,倒还不错。我还没收拾我哥呢。”
谢白景嘴唇轻轻动了动,含糊地:“怎么收拾?”他顿了顿,“我有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回去就给你。”
“这我也不能告诉你啊,”柯江笑道,“就准你什么都不说,不准我瞒着你了?我不稀罕你的,我自己的哥,我自己报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谢白景的眉眼都软了下来,既无奈又歉疚,还带了点儿说不明的委屈,定定看着他,薄唇仍乖乖地被按压在手指下,撩拨得柯江心都化了。柯江松开手,如同以前一般倚靠在谢白景身上,脑袋枕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地说:“我也想干点正事儿了。”
“好。”谢白景揽着他,“我陪着你。”
车窗外不断后掠的光影打在两人身上,仿佛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柯江恍惚地觉着,这一幕他应当是经历过的,他与谢白景纠纠缠缠这么些日子,只是往回忆中看,仿佛都隔着一层起了雾的窗,那些当时煽情的对白,怎样都不如当下真切的动情。
柯江慢慢地打了个哈欠。他像是有些醉了,在酒店的房间里与爱人拥吻时,几乎无法清醒,脚步都踉跄着,直到倒在柔软的棉花上。他感到谢白景好像前所未有的热情,几乎要将他全身都吻遍,拥抱他的双臂紧得仿佛他要逃走似的。当他们共同在情欲的海洋里颠簸沉浮的时候,柯江抬头看身上的人,谢白景有些长的黑发垂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令他都害怕的浓稠强烈的情意,试图将他拆吞入腹。柯江猜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为什么在他们对视后,谢白景会稍显讶异,随机歪过头狠狠地亲吻上来。
柯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段时间谢白景在他面前垂耳朵缩尾巴,装得乖巧可怜,连牙都给拔掉,让柯江误以为那头狼崽子改性子了。实际上,狼崽子依旧是狼崽子,凶猛起来让柯江昏昏沉沉,连呻吟都被碾碎了从喉咙间泄出。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谢白景在凶神恶煞之余,又不乏令人面红耳赤的肉麻的温柔,他俩估计始终都在亲吻,十指交缠着,不让他去揪床单。谢白景总是在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我爱你”,像要将之前未说的都一一补偿回来。柯江起初还有精力去回应,后来干脆充耳不闻,仰起修长的脖颈,等待他的爱人送他至顶峰。
哪怕他以为已经该结束了,懒懒散散地趴在床上,谢白景却好像仍然精力旺盛似的,从他的后脖颈一路亲吻下去,顺着他脊背上的那一道凹陷,细细密密地吻至腰部。柯江痒得受不住,弓起腰要躲,年轻人的手却不轻不重地落在上面,不含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在某个地方反复流连。半晌,谢白景轻轻地说:“你上次就是这里挨的打。”
柯江倏然放松下来。
他意识到,谢白景提到的是他出柜那次,他爷爷拿棍子打得地方。其实不怎么疼,老爷子到底心疼他,没使出多少力气,他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谢白景还记得清楚。
“你可真莽,”谢白景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冲动地跟家里说了,挨了打还逞强回来,我都快被气死了。”
柯江低声笑了几声:“没事。我爷爷估计也后悔了呢,他走之前,跟我说对不起。”
谢白景静了静。他最深感愧疚的,就是在柯老去世时,没有能够陪着柯江。他给柯江的伤害,总是客观存在的,就像是一道疤,不是落在柯江身上,而是落在他身上。因为哪怕柯江都不再在意,他都会记一辈子。他想张口说抱歉,然而柯江好像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样,转身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以轻松的语气:“你说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肯定很后悔。”谢白景笃定地说,“他很爱你。”
其实柯江曾经有过少许阴暗晦涩的猜测,或许他的祖父,对柯成当初的所作所为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刻意地推波助澜,不是为了柯成,也会为了柯家的稳定,实际上无可厚非。他只是在恐惧,一直以来他以为世上最偏爱他的人,实际上并不怎么爱他。柯江是渴望爱的,爱他的人寥寥无几,每一个他都无比珍重,且不能接受这些仅有的爱还有瑕疵。但也许是谢白景回来了,他反而能坦然地面对,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十全十美。人的真心弥足珍贵,能够窥探到十之八、九,已是三生有幸。
他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一些世上无二的誓言、佯装动人的肤浅对白来演一出戏剧了。他只想保护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不怀疑任何一刻的真心。
谢白景却好像看不惯他这样释然,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他很爱你。柯江,我也很爱你,你很值得爱。”
柯江的眼底全是笑意,他并不回答“我也爱你”,只道:“白景,你回车里看看,我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什么?”
“你去看看,”柯江说,“我得给自己留点面子。你去拿了,然后送给我。”
谢白景恋恋不舍地起身,他只套了件卫衣牛仔裤,虽然柯江这样的要求属实无理得让他一头雾水,但还是匆匆地出门了。他站在电梯里,手指都在急躁地点着扶手。电梯门开,他大步奔向停车位,钥匙解锁,一把拉开后座的车门,突然定住了。
后排座位的座椅上,随意地摆着一个黑色绒布的小盒子。
谢白景猜到了什么,手指都在颤,拿起盒子,两三遍才将它给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对戒指。
——————————————
小柯和小谢,都慢慢学会了该怎样爱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