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长老们也不太愿意决断。曹相安和曲洵分别是两个当事人的师父,要避嫌不好开口;一早已打定主意要拉偏架的其他人,也谁都不愿当出头的椽子。讨好曹相安是一回事,可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任务,明目张胆地抱大腿也太难看了。
曲洵担忧地看了一脸无欲无求的弟子,暗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仰山。这段时间他这徒弟拼命练功,不就是为了在这次小试中崭露头脚么?结果就差了最后一步,他哪里忍心让他的心血就付诸东流?
陆仰山却用传音入耳之术对他说道:“师兄,我知道这次的事让寒汀受委屈了。”
曲洵心下一沉,便知陆庄主是指望不上了。
他跟陆仰山师出同门,关系最亲近,二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怂包。陆仰山虽然当了庄主,却不怎么敢违拗长老堂,也很少有胆子为他出头。
陆仰山恳求道:“师兄,今日之事让大师兄很难下台,咱们做师弟的不能这样。你、你这弟子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我定然好好补偿他。”
曲洵禁不住师弟祈求的眼神,颓败地闭起了眼。
许久,曲洵终于在陆仰山期冀的目光下,将褚寒汀叫到一边,低声劝道:“寒汀,这次的事……咱们便大度些吧。”
褚寒汀知道曲洵性子懦弱,可没想到他这么怂。他不可思议地看了曲洵一地点了头:“是。”
别人的家事他何必强行出头?反正江潋阳又不瞎,乔临光这么拿到的剑穗他铁定不会认。
曲洵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他们放进阵中的宝贝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回去师父给你几件更好的。”
又将褚寒汀说得心软,只好叹了口气:“好。”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负责记录的弟子总算在头名的位子上写下了乔临光的名字。
江潋阳一身风尘仆仆从结界中出来时,这一番无声的争执已然落幕,就等着他这贵客就位,好公布结果了。
江潋阳先例行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那公示上。他挑了挑眉,转过脸对陆仰山笑道:“我记得庄主先前说拿到本座剑穗的弟子为头名,怎么,现在规矩变了?”
☆、第十八章
江潋阳看似若无其事的一句话一出口,全场人都尴尬地静默了下来。陆仰山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江掌门不要误会,规矩就是规矩,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您回来得晚,没有看见,这剑穗确是临光师侄拿回来的,头名该是他的无误。”
江潋阳摸着下巴挑了挑眉:“捡来的也算?行吧,你们毓秀山庄的规矩,我一个外人不便多嘴。”
陆仰山顿时手足无措,仿佛不知该怎么办了。曹相安也想不到这位贵客一言不合就搅局,只好撑着从容,道:“此事原也惹得诸位师弟颇有争议,江掌门若有经验则再好不过,若肯指点一二感激不尽。”
江潋阳漠然看了他一眼:“我毕竟是外人。”
一句话怼得曹相安无话可说。这位外人摆明了不满意,可又瞎矜持着不肯表态。曹相安不明白,江潋阳一贯温和有礼,从不拿架子,今天是有多生气啊。
不过是两个没出师的小弟子,至于么?
褚寒汀对江潋阳这副模样却是见怪不怪——这才是他原本的性情呢。平易近人的皮哪是这么好披得住的,这不,在破云那里没讨得便宜,顷刻演不下去了。
只可怜毓秀山庄这些长老们,还以为是自己得罪了江潋阳,心里不知要怎么惴惴不安呢。
惴惴不安的曹相安好话说尽,总算哄得江潋阳缓和了神色——他总算察觉到自己今天失态崩了人设。如此一来,曹相安的请求就不好推脱了,江潋阳沉吟道:“当时谷中境况如何,诸位看得一清二楚。本座的剑穗乃是另一个弟子从寒岁鸟的脖子上摘下来,个中险情自不必说。那小弟子智勇双全,应是当之无愧的头名,诸位以为呢?”
诸位还敢说什么?哄好了这尊神已是皆大欢喜,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锤定音。褚寒汀的剑穗失而复得,曲洵没什么表示,转过脸却红了眼眶;林绣山几人则已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褚寒汀名列榜首,榜眼是那拿了溯神剑的弟子,第三名就是丁晚岚。除了他们,按照新规矩,还有五名弟子拿到了二十块灵石,可以出师了。
就是没有乔临光的名字。
乔临光着实有些冤枉。他那二十八块灵石就好端端地揣在怀里,只不过刚才一念之差,没有报给记录的师兄,结果到现在都无从辩解。他眼睁睁地看着公示上被施了咒术,再无法更改,只好恳求地看向曹相安。
曹相安心疼弟子是真,可他更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惹江潋阳不快,只好冷硬地偏过头去。
乔临光彻底绝望了。他向来说一不二的师父尚且不敢违拗江潋阳的意愿,他人微言轻,更是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百思不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怎么就能得了大能的青眼,明里暗里替他出头?
……其实江潋阳根本没有为难一个孩子的打算,他只是忘了而已。
散场后,新拿到了出师资格的几个少年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该往哪里去游历,就连丁晚岚都好心情地跟着附和了几句。唯独褚寒汀一言不发,林绣山好奇地问道:“褚师兄呢,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么?若是没有,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可好?”
褚寒汀心道就凭自己的这点微末修为,失去了长辈的庇佑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摇摇头,婉言谢绝道:“我还没有想好,可能会先在山上闭关一段时间吧。”
林绣山目瞪口呆。
转过天来,褚寒汀还真开始漫山遍野地寻觅起可以闭关的洞府来,直到傍晚才回到芰荷苑。他一进门就看见,宋东亭竟然在练功,这可新鲜,想必是被自己激励了一下,能维持几天就不知道了。
宋东亭一见褚寒汀便喜气洋洋地扔了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师兄,刚才有客人找你呢。”
褚寒汀一笑,心道江潋阳那呆子定是看到了抱影剑,回过味儿来急着找自己确认呢。
哪知宋东亭接着道:“便是丁师姐。不过她看你不在,便说晚些时候再来。”说到这,宋东亭显得十分忧心:“师兄,她不是来找麻烦的吧?”
褚寒汀:“……”
他话音刚落,院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褚寒汀一瞧,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可不正是丁晚岚?
宋东亭刚才那句话定是叫她听见了,因为她没同褚寒汀打招呼,而是先严厉地看了宋东亭一眼。宋东亭缩了缩脖子,当即没骨气地溜了。
褚寒汀好笑道:“别跟小孩子计较,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
丁晚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褚寒汀摇摇头:“莫急,我给你泡杯茶吧。”
褚寒汀冲得一手好茶。他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最普通的茶叶经了他的手,仿佛都带了异香。丁晚岚却没心思品茶,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试探地问道:“你对江掌门……可是真心的?”
褚寒汀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
褚寒汀虽然对“要脸”这件事没什么执念,可被个小女孩问到私人感情经历,多少叫他这张老脸有点发烧。丁晚岚却完全误解了,她看褚寒汀这窘迫的样子,早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尴尬的。她老成地拍了拍褚寒汀的肩,道:“褚师弟,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