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萧璟笑着应下来。
顾怀清炸起的毛这才平顺下去,余怒未消的瞪了段明臣一眼,段明臣莫名其妙的中了一枪,颇感冤屈。
顾怀清道:“好了,梁小姐的要求陛下都恩准了,现在请说一说太后和庄妃当年的恩怨吧。”
梁婉轻轻颔首,闭了闭眼,眼前浮起一张温婉端庄的脸……
“我记得……庄妃是隆德十年选秀入宫,一进宫就得到先帝异乎寻常的宠爱,为她重金修筑琼华殿,日夜陪伴在身边,为了她甚至不再亲近其他妃嫔,连皇后都冷落了。
若庄妃是个蠢的,跟宁贵妃那样,倒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然而她偏偏是聪颖的,并不恃宠而骄,待人处事亲切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举宫上下竟没有不说她好的。
随着庄妃在宫里地位节节提升,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便感觉到了威胁。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传来庄妃怀孕的消息。
太后没有亲生的皇子,虽然过继了陛下在膝下,并立为太子,然而无法否认,这种过继关系比不得亲生孩子来得牢靠。庄妃当时已经是宠冠六宫,若是生下皇子,肯定会晋为贵妃,离皇后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她有宠有子,又那么年轻,谁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更进一步。
太后一向是深谋远虑的,尽管庄妃还没有明着跟她作对,但在太后的心里,庄妃已经成了不得不拔除的肉中刺。
太后经常说,后宫就如同战场,千万不能小看任何敌人。在敌人变得更强大之前,就要防患于未然,先一步消灭了她,不能让她有压倒你的机会。
于是太后便与王嬷嬷商议计策,我当时年纪尚小,又是自己人,她们也没有避开我。王嬷嬷开始建议,在庄妃的吃食里下手,让她的孩子流掉。但是太后否定了这个提议,说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让庄妃永远都爬不起来。
太后说,先帝是对庄妃动了真情,否则也不会为了她不去宠幸其他妃嫔。一个付出真心的男人最恨什么?当然是心爱的女人背叛她,对他不忠。她就要利用这一点下手,让庄妃万劫不复。
于是太后便从庄妃身边的人着手,巧的是庄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有个孪生兄弟,那人是个赌徒,输得倾家荡产,太后便使了重金将他诱骗过来,拔掉他的胡须,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原来的那个太监。
因为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太监又一贯沉默寡言,庄妃和她身边的人都发觉不了异常。然后太后再制造了一起看似偶然的意外事故,让先帝发现陪伴在自己的宠妃身边的这个太监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先帝自然大发雷霆,庄妃连声喊冤,这时候那个假太监假装害怕,主动招认跟庄妃通/奸的罪行,甚至还说庄妃肚里的孩子也是他的种。这一下,庄妃百口莫辩,即使先帝再宠爱庄妃,也绝对不可能原谅她了。
就这样,庄妃便被打入了冷宫,太后认为斩草必须除根,便派了王嬷嬷每日去冷宫折腾庄妃。王嬷嬷这人生性狠辣,庄妃落在她手里真是生不如死。她每天折磨完庄妃,就喜滋滋的回来跟太后描述,说庄妃怎么样被针刺得尖叫求饶,怎么样被打折了腿成为瘫子,天天吃着猪狗不吃的馊食。
不过,庄妃虽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顽强的活下来,甚至还拼尽全力产下了一个男婴,可惜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王嬷嬷弄死庄妃母子之后,对外宣传庄妃是难产而死,那时候庄妃已然失宠,先帝又杜绝任何人提及庄妃,庄妃的尸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运出宫外焚化了,从此后宫再无此人……”
这一段惊人的往事,让大殿里的四个人都陷入一片死寂。
段明臣和顾怀清还好,毕竟之前听宫女采荷说过了,心里早有铺垫。
最为震动的当数萧璟,虽然他也能料到,太后权倾后宫那么多年,双手必然不会干净,只是想不到他这位常年吃斋念佛的养母竟然是如此心肠狠毒,而庄妃不仅被冤枉,而且死得这么惨。
萧璟想到他父皇临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香囊,瞪着双眼,怎么也咽不了气,后来听先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说,那个香囊是庄妃送给他的。也不知道先帝到了地下,见到冤死的庄妃,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梁婉黯然的低着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太后收到的恐吓信,又听说琼华殿闹鬼,两相结合,就开始疑神疑鬼,夜晚经常被噩梦惊醒,她的疯癫之症便是这么来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的死,可能也是报应吧……”
梁婉低垂着头,长长的秀发遮去她苍白如纸的脸。
作为梁家栽培的对象,她自幼便以太后为榜样,十二岁进宫时,她怀着勃勃野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太后一样,坐上后宫最尊贵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众人敬仰倾羡。
然而,进宫之后,看尽了勾心斗角和鬼蜮手段,让她渐渐心冷,最终太后的死彻底让她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就在刚刚,她站在金丝楠木的棺木前,望着里面躺着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活着的时候,的确风光无限,享尽富贵,可是她真的幸福吗?
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那一刻她终于悟了,原来她追求的这一切,荣华富贵,权力权势,到头来不过是云烟一梦。
皇宫这个金质的牢笼,她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还年轻,她不想被家族当做一颗棋子利用,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切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一章还没写到揭秘,不过下面一章一定是了^_^
☆、第166章 两种可能
待梁婉离开了宣德殿,萧璟将目光投向顾怀清和段明臣身上,问道:“梁婉方才所说的庄妃的冤情,跟太后之死有关?”
顾怀清点头道:“陛下听的这一段宫闱旧事,正是本案发生的背景,若没有这个因,就不会有太后被杀的果。”
萧璟见他说得玄乎,听得一头雾水,催促道:“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段明臣道:“陛下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请所有当事人过来,等人到齐就可以揭晓了。”
一刻钟之后,丽嫔、万臻、陆正熙、紫蔲和钱喜都被请到了宣德殿。
紫蔲和钱喜的表情明显有些紧张,紫蔲捂着嘴小声咳嗽了几声,钱喜用略带担忧的眼光看着她。
万臻阴沉着一张老脸,陆正熙面无表情的抱着药箱,只有被禁足许久的丽嫔镇定自若,朝着许久不见的皇帝嫣然一笑。
顾怀清命人搬来一张长案,将几样物品在桌上一字排开,分别是给太后的恐吓信、陆太医的药方、针灸针、太后的胭脂盒、宁贵妃的喜鹊登梅金簪、窗台上的黄沙土、几块黑色块状物、一枚绘着风信子的旧书签,以及宝庆钱庄二十万两银票。
段明臣朝着皇帝和众人拱手,朗声道:“我们今日齐聚在此,是为了揭露太后被害的真相。此案的过程,我想各位或多或少都了解了,在此不再赘述。总之,顾大人与我经过三天的调查取证,我们认为,此案的真相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很简单,紫蔲和钱喜都证实,在太后遇害的当夜,大约子时,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从太后寝宫的后窗窜出去,钱喜看到了人影,而紫蔲听到了窗响的声音,而他们之所以当时没有在意,是因为他们以为这是太后养的波斯猫。
我们在太后正对窗户的花园里发现了这支陛下赏赐给宁贵妃的喜鹊登梅金簪,而且窗台上也留下了黄沙土,这种黄沙土的质地跟宁贵妃的兰花苗圃的泥土是一致的。
我们再联想到前不久的赏菊会,由于太后的责罚,导致宁贵妃的孩子流产,还伤了身体,以后很难有孕。因此可以推断,宁贵妃是有杀人动机的。她因为失去孩子而对太后起了杀心,以金簪为酬劳买通了一名刺客。这名武功高强的刺客在子时潜入慈宁宫,带着长针从后窗溜进去,用针刺虐杀了太后,然后替换掉太后身上的带血的里衣,再悄悄的逃走。
宁贵妃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是物证,钱喜和紫蔲是人证,大家感觉如何?”
段明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观察众人的反应,只见紫蔲和钱喜纷纷点头应和。
“是的,奴婢赞同段大人的话。”
“奴婢认为事情就是那样子的。”
丽嫔、万臻和陆正熙保持缄默,但萧璟却皱起了眉:“不对,这有几个点说不通。首先,为何这个刺客可以轻易的出入贵妃和太后的宫殿,而不被人发现?若是这样子,那皇宫的防御岂不是形同虚设?东厂的十个高手都是吃素的?
其次,这刺客为何选择那么匪夷所思的杀人方式?他又不熟悉太后的衣服放在哪儿,摸黑进入太后的寝宫,怎么能找到里衣来更换,而不惊醒伺候的宫人?
最后,不是朕为贵妃辩护,贵妃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实在不像是能设计出这种谋杀案的。那根金簪和黄沙土,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刻意嫁祸给她的。”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看来陛下不愿意接受第一种可能性,那么我们来看看第二种更为复杂、也更符合逻辑的可能性。不过,听完之后,陛下说不定还更愿意相信第一种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段明臣的身上,现场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闻。
段明臣不慌不忙的缓缓说道:“最初听完各人的证词之后,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来演的,你们几人的证词相互印证,如此完美,几乎没有一点破绽。
那天晚上出现在慈宁宫的人,除了陛下和皇后,其余的就是紫蔲、白芷、钱喜、陆正熙、万督主,其中白芷因为病倒,早早下去休息。剩下的四个人,每个人的行踪都有其他人可以见证,证明他或她不曾下手。
在亥时以后,只有紫蔲和钱喜留下来,他们有可能合伙杀了太后。问题是,他们俩都不会武功,太后身上的致命伤是刺入身体要穴的针,这一点必须是有强大内力的高手才能做到,而且慈宁宫里也没有这么长的针来充当凶器。
陆太医的针灸针可以作为凶器,万督主也有足够的武功杀死太后,但是慈宁宫的宫人都证实,在戌时末,万督主和陆太医已先后离开了慈宁宫,而且万督主告退的时候,在外殿伺候的宫人还听到了太后说话的声音。”
萧璟困惑的道:“所以说,应该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神秘刺客潜入太后寝宫行凶?”
段明臣笑着摇头道:“不,陛下,您若是这么想就被误导了。这个所谓的神秘刺客,从头到尾压根就不存在!”
段明臣转向紫蔲,问道:“紫蔲姑姑,我看你一直在咳嗽?”
紫蔲怔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道:“多谢大人关心,我只是不小心着了凉,感染了风寒,没有什么大碍的。”
段明臣道:“从审理案子的那一天,我就注意到你在咳嗽。你曾经说过,你的身体很健康,而且你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寝宫里烧着地龙,非常暖和,照理说,你不应该会着凉的。可是你却着了凉,咳嗽得厉害。”
紫蔲冷冷的道:“奴婢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我着凉咳嗽,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段明臣解释道,“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亥时至子时,这是根据当时寝宫内的温度来判断的。若是尸体陈放在低温的环境里,腐化的速度就会变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