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郑观风虽然不解秦锦然的疑问,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对。”秦锦然说道,“我想问你,你可曾给人做过金针拨障?”
郑观风摇了摇头,想想解释说道,“我之前用过金针,这一次汤院长说了,周老夫人的眼疾并不严重,应当用金针拨一拨就好。”
竟是连周老夫人的眼疾都未曾看过,也未曾用过金针拨障,秦锦然抿唇说道:“你并没有给周老夫人看过眼,你怎知她是否严重?或许在汤院长的眼中并不严重,若是你来行针就千难万难了呢?你这般也想要行针?”秦锦然在心中已经否了郑观风的行医资格,若是郑观风给老夫人看过眼,知道她的病症如何,曾做过金针拨障,那么谁行医都可以。此时听到郑观风的说辞,秦锦然觉得郑观风出手,还不如自己出手。
秦锦然的说辞让郑观风再次红了脸,但是不得不承认秦锦然说得是有道理的。“我……”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程江听到了秦锦然的疑问,就嚷嚷道,“就算是汤院长也不曾给人用过金针拨障术。穆教长,你可用过金针拨障术?”
秦锦然听到了这里一愣,金针拨障难道在大齐也未曾有当代的大夫使用了出来?
“并不曾。”穆英想也不想说道,“这一次马大夫过来,也同我说了,金针拨障术,这对周老夫人是最好的。医术院里一共有五套书,汤院长那里借了一套,我手里有一套,还有周院长和赵院长各有一套,剩下的就是秦氏手中了。”
穆英看着秦锦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想给周老夫人使用金针拨障术?”
秦锦然此时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
秦锦然的回答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郑观风也是看了秦锦然一眼。郭蓉听到了秦锦然的回答,心中一突,就见着黄素玉摇着她的臂膀,一脸兴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就知道秦娘子是个有本事的。”郭蓉再次看了一眼秦锦然,原本在秦锦然来之前,她是最风光的那个,甚至有小穆英之说,秦锦然这一来,就坏了她在穆英那里的影响,在小课上更是压住了先前最为风光的季舒舒。郭蓉看着秦锦然,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要使用金针拨障术?”“莫不是跟我说笑?”“先前听说赵院长在而立之年给人用过金针拨障术,谁知道眼疾没有好,最后是瞎了。也幸好那人原本就看不到,治与不治也没什么分别了。”“是啊,所以但凡能够看得到一点的,都不会使用金针拨障术,若是眼睛看不到了,也不是所有人乐意使用金针拨障的,毕竟那么长的一根针伸入到眼里,想一想就觉得吓人。”“这秦娘子也太爱出风头了,先是缝合之术,在学堂上说的新的针灸法还有那药浴之法。”
“别人有本事啊,有本事你上啊,反正我是不行,我就佩服有才华的,这一位指不定是第二个穆英穆教长呢。”“穆教长只有一个,穆教长那可是自梳了,这一位听说是嫁了人。”“嫁给谁了?”“喏,不是旁人,也是之前出了风头,谁知道在边城打了败仗,若不是有柳将军,说不定边城大开,就打到了京都来了。”“就是那个什么赵统领?不对,现在好似去了外地,做了当地的郡守?我只是模模糊糊听人说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程江见着秦锦然的样子,鼻腔里哼了一声,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就连面上的麻子也是微动,“就凭你?”
“就凭我如何?”秦锦然的眉头再次拢起,“你瞧不起女大夫。”
“我当然瞧不起。”程江脱口而出,“见到了周老夫人的血都能晕倒,这样的人还当什么大夫。”
季舒舒和柳杉两人不在,若不然听到了程江的话,恐怕要气得红了脸红了眼的。
秦锦然的眼眸微微眯起,红唇微启:“并不是所有的女大夫都是如此,当时周老夫人的伤,是我治好的,这两日,我也一直在考虑她的眼疾。也是因为想到了金针拨障术,所以才借了这两本在我手中并不是废纸。”
有女大夫就笑了起来,“是了,程江,那书在你手中才是废纸,在秦娘子的手中不是。”“就是啊,傻大个你的医术也不怎么样,正好意思在秦娘子的面前卖弄。”“就是。”
程江从未被女子如此奚落,涨红了脸,仿佛面上麻子产生的小坑也要凸了出来,“你刚刚问郑观风有没有给人治过眼疾,我要问问你,有没有给人治过眼疾。”
“有啊。”秦锦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当即就制住了程江,“正是金针拨障术。”
“这不可能。”程江想也不想就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秦锦然诘问,“因为你做不到,所以别人也做不到?我要提醒你,首先是有人成功用了这个法子,才会有医术传下来。”
“能够著书的,都是名噪一时的名医,你凭什么使用金针拨障术。“程江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问题,如果秦锦然使用了金针拨障术,为什么先前没有听过她的名声?
秦锦然使用金针拨障并不是在这个时空,此时悠悠道:“只是那人眼虽然好了,年纪到底是大了,没有几日就离开,自然也就无人知晓我曾经的本事。”
郑观风忽然开口,“既然你会金针拨障,这书你留着就是。原本这书也是秦娘子先得的,希望秦娘子给周老夫人成功拨障。”
郑观风说完了之后,就听到程江说道:“谁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锦然的身上,只听着秦锦然道:“是真是假到时候就知道了,周老夫人的眼疾,我有七分把握。”如果周老夫人的腿没有受伤,概率会更高,因为她失血之后,这治好的概率就下降了一成。
“所以还是有失败的概率,若是你不会,瞎刺一番,也不会有人……”
程江还没有说完,郑观风就呵斥道,“程江!”对秦锦然郑重行礼,“我相信秦娘子。”
程江的神色有些别扭,“你相信她做什么?谁知道她是不是撒谎?!她也不是什么杏林世家出身,先前也从未听过秦大夫的医术,此时周公子的母亲病重,她就冒了出来,焉知不是沽名钓誉之人?”
程江的疑问也是其他所有人的疑问,周遭是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响起,秦锦然清了清嗓子,此时周遭安静了下来。耽搁了许久的功夫,此时烧得发红的落日只垂在天边一线,那一抹亮丽的红拢在秦锦然的身上,给她的发丝镀上了金红色。
“金针拨障术,有八法。”秦锦然的声音仿佛也被火红的夕阳带着了暖意,因为从未有人说过金针拨障术,此时这群学子都屏气凝神,听着秦锦然的说辞,“其一,审机,其二,点睛,风轮与外眦相半正中插入。”秦锦然所说的是黄庭镜集前人的成就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著成《目经大成》一书。进针的部位,规定在“风轮与外毗相半正中插入”,即是在角膜与外毗之中点,相当于角膜缘外45毫米处。这个进针部位血管极少,加上这里有较多的睫状肌,手术切开后切口两端的肌肉挛缩,可以压迫血管,使之止血。
听到秦锦然说到这里,有些曾读过关于眼疾的书籍,就知晓她入针的妙处,而穆英也侧耳仔细听着。
“射复”、“探骊”、“扰海”、“卷帘”、“圆镜”、“完壁。”秦锦然缓缓说着,一边说着其中的注意事项,说到了最后的时候,西边的最后一抹斜阳沉了下去,大半个医术院里的人已经黑压压站在一边,有掌灯的侍女点灯时候见到了如此多的人吓了一跳,噗通一声,手中的灯笼落了地,发出了声响。
“此法可行。”穆英说道。
这行针还用的是左手扎右眼,右手扎左眼,曾经为了做金针拨障术,她双手都可针灸,都是灵活。
“秦娘子大才,吾甚敬仰。”郑观风郑重说道。
秦锦然的声音也有些哑了,“这些前人都做过,若是想要用在人的身上,须得多在羊眼上练过千百次方可。”
“好了,都散了吧。”穆英朗声对众人说道,“快去吃饭,秦娘子,你同我来。”
黄素玉原本还想拉着秦锦然,见着秦锦然跟着穆英,也就和郭蓉一道去了饭堂。挽着郭蓉的臂膀,还一步三回头看着秦锦然的方向。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穆英对侍女吩咐,“你去让食堂里留两份饭。”
“是。”
程江忽然出现在了秦锦然的面前,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对不住,是我狗眼看人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完这些,对秦锦然一鞠躬,就一溜烟跑掉了。
狗眼看人低?秦锦然的嘴角忍不住动了动,瞥见了穆英,眸色也似乎有些无奈。
穆英说道:“程江素来眼高于顶,你算是把他降住了。”
“我不需要降谁?”秦锦然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一些,走动的时候袍角微微晃动,皂靴踏在木质的长廊上,发出了质押的声响。
“是。”穆英笑了笑,“做好自己,无愧于心,你和我年轻时候有些肖似。”
秦锦然听到这里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历经两世,经过了许多的事情,听着穆英老气横秋说起自己像是她年轻时候,有些尴尬和窘然。
穆英没有看到秦锦然的神情,她确实欣喜于秦锦然出了缝合之术之外,医术也是拿得出手,女大夫相较于男大夫而言,还太少,医术也不够好。此时医术院得了如她这般医德医术皆为顶尖之人,实乃幸事。
秦锦然随即就跟着穆英到了汤院长所在的书屋里,穆英让人给秦锦然上了一杯茶,把茶水推到了秦锦然的面前,“你润润嗓子,刚刚说了许多,我听到你声音有些哑了,这里泡的是甘草片。”
热水透过薄薄的瓷胎把指尖也染上了暖意,甘草的淡淡甜味随着浅浅呷了一口,顺着干涸的嗓子眼润了食道一直到胃里去了。
两人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马屿和汤河两人并肩行来。
汤河见着秦锦然和穆英坐在一处,笑着说道:“你们两个相处得来就好,我先前还在担心呢。”
穆英的冷峻神色难得浮现了一抹尴尬,那尴尬一闪而过,穆英开口说道:“我过来想说的是周老夫人眼中的白霰。”
“怎么了。”汤河坐下,也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顺口说道:“你有把握用金针拨障?那就你出手好了,我和师弟两人,这样精细的活是做不了了。其他几个人也不成,我先想的不是你,就是郑家小子的。”
“不是。”穆英摇了摇头,“不是我要做,而是秦大夫。”
“噗。”汤河原本含在口中的水竟是喷在了地上,很难得窘迫了起来,“抱歉,抱歉,我失态了。”
反而是马屿就知道秦锦然的本事,那缝合之术骇人听闻也就罢了,还有秦锦然曾经白家的小少爷医治癫痫。直接开口说道:“你有几分把握?其实就算是治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周老夫人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最坏的状况也莫过于此。”
“七分把握。”秦锦然说道。
“七分?”就连马屿也是诧异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你以前做过金针拨障术?!”声音陡然高亢了起来,继而又有些狐疑,“不对啊,在钱塘的时候没有听过你治过白霰?”
秦锦然说道,“我确实给人治过白霰,但是不是在钱塘。”
穆英开口说道,“金针拨障的八法。”穆英把刚刚秦锦然在院子里的说辞说了一遍,只是削减了一些语气词,这一套的说辞和刚刚秦锦然在院子里说的是一模一样。
“不错。”汤河笑了起来,看着秦锦然的目光又惊又叹,先是有穆英这般的女大夫,现在又有了秦氏,他作为医术院现在的院长,这次是要见着女医的成长了!“师弟啊,没有想到你在钱塘,这次竟是给我带来了这般的人物。”
马屿苦笑着,“这金针拨障术,我也从未秦大夫提过,我只知道她给人治过癫痫。”
“你还会治癫痫?”汤河和穆英的声音重合,都是如出一辙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