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的中衣,侧过了身子擦拭头发,听着穆英说道:“忘了同你说了,汤院长和周夫子昨天缝合的一人,现在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秦锦然听到了穆英的话,手中的动作一顿,继而越发轻松了起来,“那就好。”
穆英接着说道:“周公子说是再找上几个人,就准备面呈圣上了。”
穆英的这一席话,在第二日的上午,汤河就再次复述了一边,汤河看着秦锦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如同弥勒佛一般,带着慈爱的笑说道:“我这几日准备一下,等到你从东津回来了,到时候便呈给圣上。”
“你怎的要知道我去东津?”秦锦然不答反问。
“季舒舒那丫头找你了。”汤河说道,目光之中有些怀念还有一些怜悯,“那孩子我当年也是见过的。”
秦锦然望了望窗外,经过了前一日的风雨骤急,今日里是旭日暖阳,把青石板之中的残留的湿润的雨意都烤的发干,蒸腾到了空中,被洗去浮尘的绿色枝叶,带着让人心痒的绿意,恣意在这样的初夏里舒展枝条。这样的寂静的午后,只有飞鸟经过,并没有旁人,秦锦然问道:“汤院长也没有法子?”
“当时是好了一些,后来就发作的更加厉害了。”汤河摇摇头,“关键是期间这孩子自己用小刀把身上的鳞屑削掉,导致发的更重。”
秦锦然抿抿唇,“汤院长是医术院的院长,也是宫中的御医,那孩子既然不是妖孽为何……”大约是有了团团,秦锦然对孩子就格外关注,心中柔软,一想到几岁的孩子,因为姐姐的话,用小刀削自己身上鳞屑,就觉得心中柔软和疼痛的一塌糊涂。
“除了江南大旱,那时候的二公主也生病。”汤河说道,“如果只是江南的大旱,或许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因为还有二公主的病重,所以才连累了季家的小子。而且当时太医署还有一个,因为治不好这病症,就说这孩子是妖孽,那时候我刚入了太医署,只是太医,而不是御医,若不是有孤灯大师的开口,恐怕这孩子已经不在了。”想到了这里叹息一声,汤河看着秦锦然,“你若是能治,就治一治这孩子,原本季家是在京都里扎根的,只因为这孩子才去了东津。还有,今后就算是治好了,这孩子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本的身份。”
秦锦然一惊,“为什么?”
“因为当时说他已经死了。”汤河的神色有些疲惫,“当年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对于季家的孩子,他心里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太医署也默认了妖孽之说,这孩子也不至于如此了。
秦锦然此时郑重点头。
“好了,缝合之术晚些时候我会撰书。”汤河说道,“你先回学堂。”
金色的阳光拢在人的身上有些暖,有些耀眼,耀得人睁不开眼,眼眸微微眯起,秦锦然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次和月嵘公主的约定,恐怕她要爽约了。
季舒舒的弟弟现在也不过是七岁的孩童,秦锦然想到自己同月嵘公主什么时候相约都可以,让人托了信给周月嵘,说是要去一趟东津,这一次的月旬的假就不陪她了。虽然季舒舒说的是不急,但是那般小的孩童,生得那样的重病,能够早些治疗就早些治的好,就算是治不好了也可以另寻名医。
秦锦然确定了要去东津,黄素玉和郭蓉两人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郭蓉心中越发欢喜,口中道:“你看,我先前就说了,秦娘子很是忙碌。”
黄素玉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碎了,看到了郭蓉殷切的眼神,只是心中仿佛有些难以表述的不安。
让人送了信的第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秦锦然就看到了月嵘公主。明媚橘红色绣紫藤花的长褙子,下身是海棠红缠枝莲粽裙,在一片天青色和玄色的圆领袍之中很是打眼,如同是绿叶相生的璀璨花朵。
秦锦然的脊背挺得极直,站在月嵘公主的身侧,“你怎么来了?”
“收到了你昨天的信,我怎能不来?”月嵘公主板着脸,“你失约于我。”
秦锦然拉着月嵘到了一处庭阁,说道:“对不住了,我这一次除了去季家做客,另外就是要给人治病了。”
“治病?”月嵘公主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喃喃道:“不会是那个叫做妖孽的孩子吧。季家的?我记得……”
秦锦然一愣,月嵘公主看上去并不像是关注这些事的,怎的也知道季家的事情?左右环顾,只见着一只蓝色斑斓了的蝶翼在花朵之中的花蕊微微颤动。
月嵘并没有注意到秦锦然的眸色不对,眉心蹙了蹙,“不对啊,那个孩子我记得已经死了,还有其他人有疑难杂症不成?”
想到了孩子在名义上已经殇亡,就算是治好了他,也永远做不得季家的小少爷,秦锦然的神色也难免露出了一些伤痛,眼眸垂下。
月嵘看到了秦锦然的身上,脚尖点地,小声同秦锦然说道:“那个季家的小少爷,我记得是浑身长了白色的鳞片,那时候都说是妖孽呢!最好还是皇觉寺的孤灯大师说他不是妖孽,只是生了病,但是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是听听雪那丫鬟说的吗?”月嵘的脑袋侧了侧,“她总是会留意许多这样的消息。”
秦锦然嘴角动了动,“恩。”
“其实我见到你在钱塘救人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是你,那个孩子的病,你能够治好吧。”
秦锦然心中一松,若是被月嵘公主猜到了自己要治的是季家的孩子就不好了,说道:“在你心中,我就那般厉害?要治病就是疑难杂症?”
“这是自然。”她微微抬起下巴,神气活现的小模样让秦锦然有些忍俊不禁,“我医术算不得是顶尖,我给人治病只是写不好说出口的病症。”
月嵘公主的神情一垮,继而眼睛滴溜溜一转,“我同你一块儿去东津好不好?”
“别闹了,我是要给人治病。”
“不是胡闹。”月嵘公主闹着秦锦然,在她的怀中扭得如同搅股糖一般,“我是认真的,你给人治病,若是我不方便去,我就在客栈等你,等你忙完了,我再去。我先前听……姜梦说过,你同她下江南的时候,是走一路赏一路的,我也想同你去东津看看。”
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蝶,扑棱扑棱就飞入到了人的心中,秦锦然看着同自己撒娇的月嵘公主,就说道:“那我给人治病的时候你不许去。”
“我保证。”
秦锦然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圣上那里,你要自己说。”
“你同我一块儿去见我母后。”月嵘公主弯唇一笑,“我刚刚遇到了汤院长,他说用缝合之术已经治了三个人了,这法子是可行的,让我可以同父皇和母后说到一句,我想,到时候先让你去我母后。”月嵘公主的眼睛亮闪闪的。
秦锦然看着月嵘期盼的脸,“汤院长不是说,我从外地回来之后再去面圣吗?”
“这不是正式的,只是私下里的见面,若是我母后见到了你,也会放心我同你去东津的。”月嵘公主说话的声音带着跳跃的颤音,轮年龄,秦锦然大不了她几岁,她却给人可靠而沉稳的感觉。
秦锦然故意伴着脸,“原来你打的这般的注意。”
“好姐姐。”一声叠一声的好姐姐,甜糯到了心底,秦锦然终于忍不住笑了。
月嵘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秦锦然,她从未见过她的打扮,笑盈盈说道:“你这样怪好看的,若是不看你正脸,我以为是个男子。”
医术院里除了医书还有学府经纶的教长行医经历丰富的学生,这三样除开之外,最为让秦锦然满意的就是这一身的圆领袍了。“在下有礼了。”
月嵘公主笑了,“你啊。”语气软俏的就如同此时带着点清新带着点暖的风。
************
在离开京都之前,先要去的就是周府,周家的院子显然是有人细细打理过,虽然坐镇的周老夫人几乎看不到,也不妨碍周郎旭找人维护着锦之园。
周郎旭走在最前面,看上去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秦锦然可以看到他的皂靴踏在木质的长廊里有些许的移动,他的脚步没有那么坚定,似乎是有些紧张,或许小腿肚都在打颤,才连累的步子都几不可查的乱了。
周老夫人今日里穿的是一身鲜亮的绛色,她有些拘谨,“这一次就劳烦秦大夫了。”
周郎旭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嘴皮子动了动,“其他人都出来吧。”
房间里就留下了躺在软榻上的周老夫人,还有秦锦然等人,这一次过来观摩金针拨障术的统共有三人,一人是穆英,另外还有程江与郭蓉。
在给老夫人手术之前,秦锦然把药箱里要用的金针烈酒等物一字排开,在三人的注视下,净手用烈酒给手还有银针消毒。
秦锦然的一只手扶住了老夫人的额头,她的银针尚未落下时候,老夫人的眼不自觉有些晃动,秦锦然一只手抚了抚周老夫人的面颊,等到她放松了下来,手中的银针就送出。
在风轮与外眦相半正中插入,在场的人已经把来给老夫人金针拨障之前的步骤已经牢牢记在心中,秦锦然出针他们见的分明,进针后将针柄向颞侧倾斜,使针头进入虹膜之后,晶状体之前的部位,随着秦锦然的银针推入,继续进针指向瞳孔,在场的几人只觉得心里是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心中默念着秦锦然的八步。
“审机”:指病人手术时采取的体位,先用冷水清洗,大夫如何拿针及固定手术眼等方法。
“点睛”:指选定进针的部位,在“风轮与外眦相半正中插入”,进针的方向、手法等。
“射复”:指进针后将针柄向颞侧倾斜,使针头进入虹膜之后,晶状体之前的部位。
“探骊”:指针头继续前进,使针经过虹膜之后、晶状体之前,继续进针指向瞳孔。
“扰海”:指拨障针到达瞳孔将整个白内障拨下。
“卷帘”:指白内障拔落后,如又重新浮起,则需要再度拨落,务使白内障拨落到下方,不用浮起为止。
“圆镜”:指白内障拔落后,停针在瞳孔中央,检查瞳孔是否正圆、明亮,被拨下的白内障的位置是否合适。
等到了第七步,左右两眼已经都做完了,在场的几人,听到了犹如天籁的询问声,手里都觉得有些濡湿了。
“切莫缓在半日,急于一刻,以观察白内障是否复位,然后再全部出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