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发消息来的时候,应肃就已经往回赶了,因此没过多久就到了公司。徐缭正好烧了热水,柠檬加蜂蜜,等应肃坐下来后温度还有点偏热,他十分自觉的给自己重倒了一杯,结果应肃压根没赏脸看一眼那柠檬茶,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剧本放在了桌面上,有点平淡无波的看了眼徐缭。
“先看看再说。”
剧本并不算长,甚至附赠了分镜,在第一页就标注了题材的特殊性:同性。这并不奇怪,演员的许多工作里都会有提醒,比如裸戏、扮丑、吻戏、反派之类的,许多演员为了自己的银幕形象会拒绝一些有特殊需要的角色。
如今同性结婚早已合法,领域内也有许多优秀作品,不再像当年那么如履薄冰,而是极为稀松平常的题材,甚至会有男性刻意卖腐来获取粉丝的关注,不过同样有演员对此敬谢不敏,因此尽管审核时属于正常题材,不过私底下递交给演员时,会特意标注出来。
剧本叫做《片面》,讲述的故事非常简单,是说一对同性恋人一见钟情之后陷入热恋,而后迅速结婚,可作为心理医生的周怀逐渐意识到丈夫顾长年并不止像是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随着调查深入,他渐渐发现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主要角色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怀,一个是顾长年。
徐缭翻了翻剧本,挑眉道:“你觉得我更适合哪个角色?”
“顾长年。”应肃端起柠檬茶喝了一口,屈指在桌面上轻叩,将徐缭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是公司的剧本,你跟白苏是仅剩的艺人,必然会优先考虑你们两个人,而其余角色都够不上出彩跟重要,在这两个角色里,周怀无疑被描写的更丰满完善一些,对白苏来讲,演绎这种定死的角色更轻松,可你不同,我相信你能释放顾长年这个角色身上所蕴含的,连远山自己都想不到的魅力。”
很会讲话嘛。
徐缭思索片刻,愉快的微笑道:“那就顾长年。”
应肃点了点头,既然徐缭这边已经解决,他也就不再多浪费时间,收拾了一下公文包,让徐缭签下合同——他倒是准备充足,还跟徐缭确认了一下上面的条款,然后就离开去找白苏了。
说完就走,真是薄情寡义啊。
徐缭在心里感慨了句,顾自低头看起了剧本。
第六章
娱乐圈并不是一个死板的地方,每年都有演员转向幕后,也有导演转向制作人甚至于老板。
崔远山也是其中一员,徐缭隐约记得他在上辈子是个杰出的导演,倒称不上世界级别的伟大,不过在圈子里也颇有名气,早期拍摄过不少作品,之后似乎是因为公司发展的缘故放弃了自己执导作品,发布会时给予媒体的说法是他认为自己不具导演方面的天赋,不过真相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本身公司就是影视传媒方面,自制片子并不奇怪,倒不如说作为老板的崔远山将制片、导演跟编剧一手包办,足以看出眼下人手的稀缺,事实上徐缭怀疑以现在的状况,到时候连剧组各部门到时候能不能集齐都是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他要关心的东西,随意想了想之后就认真看起了剧本。
网剧、电视剧、电影的投资因为不同的情况也有不同的档次,徐缭其实没太记得住这部作品当时是否成功,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外界,不过想来成绩应该不差,毕竟崔远山如今经不起两次折腾,即便没有爆红,也不至于糊到可怕。
徐缭前世合作过的知名导演太多,倘若换在以前,大概会费尽心机的审核自己的合作对象——要知道一部戏失败或成功,受益最多的除了投资者,就是主演跟导演本身;而在烂醉如泥的那些日子里,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拍了什么东西,需要的不过是钱而已,没有那个耐心爱惜自己的羽翼或是颜面。
可如今他名不经传,一事无成,要不是公司出事,恐怕这个剧本的角色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徐缭还是把身心都放在了剧本上。
如今的网剧五花八门,没有电视剧那么严格的审核,是许多禁止题材的伊甸园,剧本并不算长,估算是在十五集左右的长度,不过到最后出品大概会是在十到十二集左右。崔远山选择网剧相当明智,电视剧审查过多,而电影需要一定的院线,前后者对如今的公司都不是好选择,网剧面向年轻一辈,剧本也足够大胆有新意,只要价格公道,视频网站绝对会为利益动心。
《片面》的场景不多,演员也少,大多数是两人的对手戏,只有寥寥几场外景,用得还是自家演员,可以说是小成本作品了。
徐缭看完剧本,轻轻松了口气,酒精的后遗症其实还残存在他的习惯之中,他的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在一件事上,有时候思绪会胡乱漂浮,不过本人倒暂时并未意识到这点。
即便是在网剧之中,《片面》也属于较为边缘性的题材,它与其说是爱情剧,倒不如说是在探讨人对自己情感的管理跟认知——反正报纸或者新闻报道上铁定会这么写,徐缭对剧本的唯一感觉只是这场爱情,本身就是非常态的驯化过程。
如果说前期剧本还显得有那么点玩笑的意味,那么后期便愈发走向沉重。
作为知名心理咨询师的周怀被有心理疾病的顾长年玩弄于鼓掌之中,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主导地位彻底对调,变成受害者与加害者。作为病人同样却是行凶者的顾长年悄无声息的在暗处布置好一切,等待周怀一脚踏入陷阱,只为了看到结局。
人并非是那么坚强的生物,心理方面的创伤除了来自家庭与社会,最为普遍的就是爱情,顾长年挑选周怀作为对象,正是因为周怀作为异常出名的咨询师,成功治愈了许多人,成为他人走出痛苦的明灯,因此更为好奇,打破周怀坚硬的心理防线后,倘若他自身也陷入同样的境地,能否理智而冷静的走出困境。
顾长年期待他能够超乎自己想象,坚强走出这场谎言;同样也期待无法治愈自己的医生就此崩溃;同样期待周怀能创造出乎意料的新结局。
在这样近乎癫狂甚至于病态的前提下,顾长年的确真切的爱着周怀。
草草翻过一遍剧本,徐缭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人类坚信的感□□实上只是顾长年提前预定好的演出,这个角色既无良知,亦不懂克制,更无任何道德可言,要是谈起叫他悔恨至痛改前非,那就实打实是个惊天大笑话,他的诞生无异于恶魔对人世间的宣战,只能庆幸诞生于作品之中。
这类角色通常立场混沌,倘若演绎的好,可谓迷倒众生;倘若演绎不好,简直比厕所里的石头还要叫人作呕可憎。
这时就得庆幸有张好脸,无论怎么说,外貌协会从古至今仍不能断绝,甚至从加入成员随着世界人口比例上升而暴涨,可见一斑。虽说好看的皮囊终会老去,有趣的灵魂永存人间,但没有漂亮的皮囊,哪来时间了解有趣的灵魂。
世间铁则,周而复始,无人能例外。
公司有了项目,一下子像是老机器猛然充上电,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尽管有时候手忙脚乱,不过整体并无任何麻烦,崔远山忙得脚不沾地,例行开会还绝不能少,有时候徐缭都替他累得慌,应肃为他跟白苏特意加了几节表演课,徐缭虽觉并无意义,但仍旧认真上课,他曾抛却的东西太多,重温也不失为是一种新的学习。
老师对徐缭的表现异常惊喜,对白苏则不然,也许正是因为对比,态度便更显得凶恶,年轻人掩藏不住心事,时常觉得沮丧无比。
徐缭看在眼里,却并未在意,人生路长,这样的坎坷跟曲折要是爬不起来,那也不必谈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