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情愫暗生,甚至两情相悦到了这种地步,以至于愿意同死共生?……
韩立和向城无声地僵立在门外,两个人心里同样纷乱,却又不愿意拔腿就走,心里都隐约砰然乱跳,想着同一件事:几位家长面对着这样不顾一切的表白,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他们这样的感情,到底能不能首先过得了家长这最艰难的一关?
韩立微微扭头,把嘴巴凑到耳侧的向城唇边,极轻地耳语:“要不我们先走?留在这里,也……”
正说着,他的眼角余光就瞥见了身后一个静立不动的身影,再一转头,吓得腿一哆嗦,脱口而出:“向叔叔!”
这一扭动身子,趴在他背上的向城就一晃,向元涛大手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儿子:“小心。”
屋子里的人全都望了过来,神色各自不同。
封云海终究是面有愧色,刘淑雁和韦青两个女人都是神色哀切,而封睿则笔直地站在那里,固执地看向了这位从小就严正少言的邻家长辈。
向元涛轻轻分开堵在门口的韩立,走近了病床,站在了韦青身边。
他紧紧抿着嘴,从来都铁血冷厉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了些茫然,看得身边的老友封云海心中不忍:假如说他们夫妻俩对于儿子这惊世骇俗的感情尚且能无奈接受,那么这位冷面热血的警察老友,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牵扯进这样的感情里呢?……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韦青也惴惴不安,和向元涛恩爱多年,她对丈夫再了解不过。
为人清廉,品性端方,甚至有点刻板,她自己常年出国学术交流,对于这种与众不同的感情算是见过不少,可是丈夫呢?
……
向元涛怔怔望着病床上的儿子,望着他沉静又温柔的表情,望着他那很多天也未曾变过的表情,一股再难控制的深切痛苦涌上心底。
这一生,他经历过失去幼子的深沉痛苦,然后又在多年后忽然失而复得,那时候,他也曾深夜里因为狂喜而无法入睡,因为不信而久久觉得如在梦中。
好不容易才终于明白这是真的,这不是做梦,可是依旧不是没有遗憾的:这个孩子一向那么独立,那么优秀,可是也少了许多同龄孩子般承欢膝下的机会。
他也曾肖想过,也许不远后的将来,这孩子就会乖巧地成家立业,娶一个和他母亲一样温柔安静的妻子,小两口再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宝宝,那时候,自己和韦青也该退休了,总能弥补一下过去没能和这孩子真正亲近的遗憾。
可是怎么一眨眼,孩子又睡了过去,然后又忽然冒出来一个说爱他的人,还是邻家封家的独生子,一个男人?……
封睿在一边默默地等待着,好半天,也等不来向元涛的反应。
他看着向元涛的侧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是一张哀伤的脸,上面带着深深的不解,没有像韦青一样的谅解和怜惜。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他抬起有点漂浮的脚步,走到了向元涛身边。
在所有人的屏息中,他的身体轻轻下沉,先是单膝着地,然后再跪下了另外一个膝盖。
声音很轻,跪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可是这一跪,却好像狠狠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刘淑雁忽然捂住了嘴巴,无声痛哭着,像是无法承担身体的重量,她转身依靠在丈夫身上,不忍再看骄傲的儿子此刻脸上和眼中的神情。
“向叔叔,您把明泉……交给我。”封睿轻轻道,像是誓言,又像是绝望的争取,“无论您能不能理解,我都要告诉您——我保证,一生一世都只爱他一个人。”
向元涛回过头,像是有点看不明白他的举动。
他惊愕又茫然地伸出手,去拉封睿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我、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他想要用力扶起封睿,可是眼前的年轻男子却沉重如山岳,直直地跪着,根本扶不起来:“向叔叔。您不同意。不原谅,我就这么一直跪着。”
向元涛局促地搓了搓手,有点糊涂地看着他:“你起来,起来说话。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明泉也……喜欢你?”
封睿直直地看着他,眼中疯狂的光芒闪烁:“是。”
向元涛“哦”了一声:“我这些天总是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不愿意醒来呢?刚刚我忽然想通了——”
他恍然大悟似的:“你们说这傻孩子,是不是怕醒来以后,我们两家大人都不同意他和小睿的事,所以……所以怕得不愿意醒了?”
封云海默默走上前,不忍地拍了拍多年老友的肩膀:“元涛,你别这样。明泉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我们绝不会怪他的。”
向元涛急切地连连点头,一时间心神竟然有点糊涂:“是啊是啊,我们得跟他多聊聊,告诉他,只要他醒了,我们大人哪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呢!”
……
夜深了,围在床边愁眉不展的人们终于被护士一再劝说走了,最终只剩下了韦青和封睿。
“孩子,你今晚一定听我的。”韦青坚决地道,“好好回去洗个澡,再安心睡个觉。今天你也累了,听阿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