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修谨找过来的时候, 江凡正在江海家的藕塘边, 挽着衣袖,挎着篮子,准备上船亲自去摘莲蓬。江凡其实也就体会一下乐趣,真叫他正儿八经的摘, 他还真干不来。
刚踩上船, 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关修谨向这边缓缓走来, 身后跟着阿半和冯家四兄弟。
自从关修谨亲自登门拜访后, 隔个一两天就会乘船过来,每次都是上午过来,还不会空手, 总会带点半手礼,都是些珍贵的药材、好酒,要么就是看起来上好的文房四宝、绸缎布匹。
第二次他过来时江凡就开口下次来就来, 不用再带东西了,但下一次关修谨过来还是提着东西,他这样,江凡少不得要开口留他吃饭, 然后他就会一口答应,看着倒像是故意过来蹭饭吃的。
然后江凡还发现, 关修谨特别喜欢穿白衣服, 每次见他这人都是一身白,只能通过款式,或是布料上变换的花纹、暗纹来推测他究竟有没有换过衣服。
江凡冲关修谨招手:“阿谨, 要来玩玩吗?”
大概两亩的藕塘,玉盘似的荷叶间藏着许多盛放的荷花与垂头待摘的莲蓬,关修谨停在岸边,放眼看了看,然后低头看向站在船上的江凡,“好啊。”
江凡眯着眼睛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他每次见关修谨走路都慢吞吞的,便出于照顾病人的同情心理,向关修谨伸出手去,“当心点,别摔着了。”
关修谨看了看他那虽然略胖却依然能看出修长形状的手,伸手搭了上去。
江凡握住关修谨的手,眉头就是一皱,关修谨的手太凉了,现在可是大夏天,关修谨明显体温偏低,只能说他的身体还是不太健康。
关修谨上船后,阿半也上来了,至于冯家四兄弟,船太小,再来一人就载不下了,就留在岸上。
江凡还没穿过来时,自工作后,就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了,他摘莲蓬的时候把系统的扫描框打开,专门挑最好的莲蓬摘。撑船的是江海的儿子江贵,一直夸他有眼力。
江海的儿子江贵和媳妇儿钱妮吃住在镇上,江贵会点木工活,平日里接点活计赚点小钱,钱妮就在镇上做浆洗娘,每日帮别人洗洗衣服褥子之类的,两口子挣的钱也不多,不过却比每日苦守庄稼地要好些。每到家里莲蓬可以摘的时候,会暂时不接活,回来帮忙摘新鲜莲蓬带到镇上去卖。
之前江凡在村里招工,江海不止叫了闺女女婿回来,钱妮那边的亲戚也叫来了两个身前体壮的小伙子,白日在山上干活,晚上就宿在江贵和钱妮的房里。那时候江贵和钱妮都走不开,便没回来成,江贵因为会木工,暂时倒没想着要回村里找活干,倒是钱妮,她听江莲说过,面脂坊以后要扩招,钱妮很希望扩招的时候,自己能去面脂坊做工,钱比镇上挣得多,活计还不累,还离家近。
江凡早上吃过饭后,逛着逛着,就逛到这里来了。前几天江凡才吃过江海送过来的新鲜莲子,刚才见江贵和钱妮要下船摘莲蓬,便说带他一个,要亲自去体验一下,两口子自然不会拒绝。
江凡摘莲蓬摘得不亦乐乎,抽空看了关修谨一眼,注意到这人眉头舒展,眼底神色不若往日冰冷,倒是意外这人居然还喜欢这般接地气的体验,他之前叫他来玩也只是出于客气,就跟第一次开口留他吃饭一样,意外对方居然也会答应。不过真的看出这人是来纯体验的,全程就站着,双手一直背在身后,看着比谁都悠闲。
江凡递了一个才摘的大莲蓬过去,“尝尝看?”
关修谨接过去,左右看看,仿佛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江凡就拿起一个,给他示意怎么取莲子,怎么吃。这是江凡根据系统给出的方法现学现卖。
关修谨学着江凡的样子,取出莲子去掉皮,将胖乎乎的莲子喂进嘴里,嘴巴动了没两下,然后眉峰动了动。
“哈哈,吃不惯是吧。”江凡笑了两声,“里面有莲心,是苦的,可以去心火。”
说着,掰开一颗莲子,露出里面一抹嫩绿小芽,告诉关修谨这就是莲心,去掉它莲子就不苦了。
关修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剥了一颗去掉莲心喂进嘴里。
莲心的苦与苦瓜的苦完全不同,苦瓜虽苦,但苦味过后会回甘,不过江凡觉得这苦味还能接受,一朵莲蓬里的莲子几下就吃完了,全都没去莲心。
今日温度没往日高,天气是比较凉爽的,江凡摘够了一篮子莲蓬,就让江贵把他和关修谨送上岸。
两人身上都沾了些水,江凡拍了拍衣袖,例行问了一句:“晌午留下吃饭吧?”
关修谨例行点了点头,“叨扰了。”
后头冯一开口问:“江郎君,您需要摘玉米吗?”
江凡转身看着冯一,“怎么,冯一哥想吃我家玉米了?”
冯一一脸正直:“阿半胃口太大,我怕张叔一人摘回来的菜不够他吃。”
阿半忽然中枪,笑眯眯地看着冯一:“前儿桌上那一盘玉米,我就捞着一根,剩下的约莫是喂了狗?”
冯一脸皮子抽了抽,瞪了阿半一眼。
自从关修谨答应让冯三教江凡防身功夫后,偶尔冯一他们也会出言提点一下,上次江凡留关修谨吃饭,就让张叔辛苦一下,多做了一桌的菜给这冯家四兄弟。听张叔说,这四人当时对着一盘玉米,下盘稳坐不动,手上却半点不客气,差点没把菜盘子全掀起来,当时阿半手快捞着一根,四兄弟在桌上打架,他就捧着玉米坐在旁边慢悠悠地吃。
能用东西讨好冯家兄弟,江凡自然乐意,没见那次之后这四人指点起来更用心了么,于是当下笑道:“那等会儿就劳烦冯一哥,去玉米地里,帮我多摘些玉米回来。”
冯一郑重抱拳,好像接了什么超级重要的任务一样。
其实最开始,阿半是不赞同关修谨留下吃饭的,毕竟关修谨脾胃娇弱,入口的东西一向很注意。但他知道自家王爷有正事,便只能同意,却也劝说关修谨只吃一次就行。
那天阿半单独坐了个小桌,和自家王爷一样,吃撑了,哪怕肚里已经撑了,嘴巴却还想吃。当时只觉得口味好,等到一夜过去后,他就觉出不同了。
关修谨身体差,白日不见得,但一入夜就会咳嗽,夜越深咳得越厉害,但那晚,他听关修谨就没咳过几声,真正的一夜好眠。
所以,到后来,他明白大概自家王爷也察觉出江家饭菜的特殊效果了,每次见王爷厚着脸皮上门蹭饭,阿半不止不拦阻,还恨不得王爷一天三顿都在江家蹭着吃。
中午这一篮莲蓬,张叔剥了几个,合着冬瓜和一只才宰的鸭子一起炖了,那鸭子张叔处理得好,半点鸭肉的腥味不见,即便不怎么爱吃鸭肉的江凡,都忍不住吃多了。
关修谨则是汤喝得多些。虽然好吃,但关修谨有意控制,他比较养生,吃饭从来吃个八分饱,第一次在这吃饭吃撑了,那完全是意外。
饭后,两人坐在廊檐下。
关修谨问:“昨日冯四上街,遇到你的书童进人牙行,你想买人?”
江凡叹气:“是啊,上次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没个看门守夜的,太不安全了。”
关修谨似乎带着不解:“你要一直待在这里?”
江凡看了关修谨一眼,他俩现在别看隔一两天就见见面一起吃吃饭,其实真说起来还不熟,属于交浅言深那个阶段。他啥情况估计关修谨知道个一清二楚,可他对关修谨,却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人大抵是个上京权贵,为了养生在对岸买了片竹林,他也没兴趣追问,对方想讲,他自然就会知道。
江凡道:“你不也一直待在这里。”他指着院子两边开得灿烂的花,“这里挺好的,鸟语花香、清新怡然,多少人想过我这种生活还不行呢。”
关修谨:“你倒是乐得自在。”
江凡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这世间,唯自在最难求啊。”
关修谨淡淡一笑,他知道江凡现在一个月收入几千两,也算是小有身家。他是知道这人是被夺了父亲的产业,被祖母大伯驱逐出来的,他以为这人会不甘心,暂时的蛰伏也只是为了以后更强大的反击,却未料到,这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带着仇恨的戒备蛰伏,而是一直悠闲自在的懒散。
不是假装,是真不在乎。
关修谨摩挲着始终握在手里的茶杯,突然说:“过来之前,我买下了一座山。”
江凡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才一座,我买了三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