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人问现在的周仲卿,他是否相信自己的人生有时候像刻意的安排,他是相信的。
囿于失去的痛苦,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
管梓鑫于他而言,是七年里声嘶力竭时陪伴的战友,是他人格毁坏重塑的见证者,他放不了这样的人离开。
经历组成人生,记忆并非生命中每时每刻的客观积累,而是根据特定时刻编排的故事[ 经历组成人生,我们的记忆并非生命中每时每刻的客观积累,而是根据特定时刻编排的故事。——特德]。
上天是无情的,只管着将你编进故事里,却忘了该体己人的感情和温度。
病床上,输液皮管里的透明液体一点一滴的流着,周仲卿抚摸着那款泛亮的瓦尔特ppqm2手枪,不发一言。这款手枪是他送给管梓鑫的礼物,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亲情,友情他已经所剩无几,全拜周家人所赐。
剧烈的仇恨在内心翻滚涌动着......
看得见的时候,他没能把自己看清。
当世界全部黑暗之后,他的腿跛瘸着,追着永远追不到影子。
游鸣今天买的花是德国矢车菊,名贵的蓝色花朵像一只只待飞的蝶,闻得出一些苦味,旧报纸包着鲜活的花,很搭配。
眼角膜捐献书上的英文字母扭扭曲曲,他只依稀懂得那个“cornea”的意思。
“你真的确定捐献?”医生看着对面这个缄默的人。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动作轻松,字迹上的墨水还没干。
游鸣签字之前以为自己的心情会有点凝重,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是如此的轻快。
可能连他都不知道,原来周仲卿的喜怒哀乐在他面前已经如此重要,他已经这么爱他了,见不得周仲卿一点点的痛苦。
幽蓝的矢车菊生机勃勃,花开荼蘼,他想再等一会儿,好不容易把酸涩眼眶里的泪憋回去,他终于打开了房门。
单薄孤独的身影,惹得人心里难过。
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该从何说起?
“累吗?”
没有回应。
“仲卿,我很想抱抱你。”他放下花,搂上了周仲卿,拿走了他怀里的手枪。周仲卿好像有点困了,使不上力气,听到的声音也模模糊糊。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这样靠在我怀里?那个时候你多可爱,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他顿住,缓了缓喉间的酸涩:“只是……照顾你照顾的也累了,苏白白,以后你照顾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吸浅浅,麻醉药起效了……游鸣想最后再看一次苏白白,他恋恋不舍的描摹着他的轮廓,想要深深地印拓在自己脑里。
最后,游鸣颤抖地在他额前温柔的落下一吻,“苏白白,以后你就是我的眼……我愿意成全你,让你报仇,让你得到你自己想要的得到的一切,我们不再分离……”
周仲卿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纷纷扰扰像在回顾着曾经。
他梦到周烈为了训练他的体能素质,把他丢在阿拉伯半岛进行密闭的武装训练,在一次次的残酷训练下,忍着伤痛。
他梦到码头交易时被对家暗算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只能放任身体变凉,最后是管梓鑫背他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带他回家。
他梦到游鸣从未离开过他,他们回到那个天桥底下,游鸣笑意满满的围着周仲卿织好的围巾,看着他亲自打开那个玻璃罐子,告诉他,他也爱他。
梦着梦着,梦到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