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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56节

    胡亥翻着案头舆图,冷漠道:“传旨,叫叔孙通去自领三十板子——这就是他教导的好太子。”
    第164章
    叔孙通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太子泩一开始还想为老师求情,道:“这都是儿臣的想法, 纵有错处, 却也并非老师指使……”
    “你还给他求情?”胡亥一面写着批示逮捕刘邦手下的密诏, 一面冷漠道:“你刚刚这句话,又给叔孙通加了三十板子。”
    于是叔孙通大半夜被从被窝里请出来, 活活挨了六十板子。
    当然, 这种打板子,打的是小板子, 隔着棉衣落在屁股上, 惩戒意味更重。
    叔孙通涕泗横流,抱着使者大腿,“这到底为什么哇!”
    使者也很无奈,事涉太子, 多的话不敢说,打完板子就回去复命了。
    叔孙通四处打听, 至下午便探明了原由,不禁欲哭无泪。
    坦白来说, 帝王心术,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
    太子泩幼时独自养在仆人之手,五岁之前压根没见过父亲, 初见胡亥的时候压根似个自闭儿,逼急了还会咬人。等到秦末纷乱,他小小年纪被立为皇帝, 旋即大秦就亡了。随后寄养在农人张伯家,虽然充作农人孩子,到底被区别对待,无法彻底融入;倒是见了些父慈子孝,很是羡慕。
    太子泩从小到大,没几个亲近的人。唯有阿南与张芽,因是幼时玩伴,有几分真挚情谊。可随着他回到咸阳,被立为太子,与臣下之间尊卑有别,情谊中也多了隔阂。他又始终缺少来自女性的照拂关爱。
    忽然大婚,有了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妻子,况且是他并不讨厌的鲁元姐姐。
    太子泩想要护着自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位子。
    这本就是容不下人之常情的位子。
    太子泩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给师父又加了三十板子,看父皇冷漠无情的样子,分明毫无商讨空间,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有心继续为岳父和老师求情,却又怕招致更大的祸患。
    胡亥道:“回去想明白你今日错处,再来见朕。”
    太子泩道:“儿臣遵命。”因为努力克制愤怒委屈的情绪而声音颤抖。
    胡亥此时没空教导太子泩。
    形势紧迫。
    下令逮捕刘邦重要余党十名的同时,胡亥下旨,册封刘盈继任为汉王。
    这一下,彻底稳定住了如吕泽、樊哙等于吕后沾边的人员,同时也给了刘邦手下大部分人新的指望。这与兵法是一致的,永远不要把你的敌人逼到绝境,因为当他们拼死一搏,总能拉几个垫背的。最好是给他们留一条向你投降的路。
    而新汉王刘盈,就是胡亥给刘邦余党留的天路。
    至于刘邦,他已是活不成了。
    漆黑地牢中,一杯毒酒草草结束了他的传奇一生。
    胡亥甚至吝惜于最后见他一面。
    刘邦死后数日,司马欣的案子才办完,罗列了刘邦十大罪状。
    当初刘邦起兵背叛项羽之时,曾经广发天下项羽的十大罪状,其中一多半都是诬告。
    如今刘邦自己也尝了一回滋味,可惜人已死,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了。
    更何况,刘邦谋反之罪,乃是钉实了的。
    张良陈平等都被关押在地牢中,每人单独囚禁。
    胡亥此时也顾不上他们。
    这些人跟随——甚至是怂恿刘邦谋反,要他们即刻忠心为大秦,就算他们能做到,胡亥也不愿用这么高风险的人物。
    以后即便要用,也要有自己人牵制才成。
    若实在用不得,虽然胡亥惜才,却也抵不过某些人不惜命。
    比如项羽。
    匈奴破境,攻占边界马邑,眼看就要南下太原郡。
    胡亥已再度让夏临渊去通知项羽,告知形势,并项氏诸人都得封侯爵的消息。
    “回陛下,那项羽……”夏临渊犹豫道:“只是冷笑。”
    “冷笑?”
    夏临渊道:“是啊,小臣照着您吩咐的,都跟他说了——小臣跟他说‘您的叔父从兄都接受了大秦的封爵,您死了,他们可是一样做了侯爵,心安理得。您想想,连您的亲人都归顺了朝廷,您还坚持些什么呢?’可是他只是冷笑,一句话也不说。”
    “朕知道了。”胡亥搁下墨笔,伏案垂头,以拇指骨节顶着发胀的眼窝,闷声道:“下去继续看好他——叫李斯、冯劫、李由等人速来见朕,若是冯右相身子骨能得住,也一并请来……”
    “喏。”
    胡亥起身,走到殿外,在夜空月牙的清辉下,垂头思索。
    只是匈奴南下,就已经足够危急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
    这韩王信究竟是借势投降,还是受了刘邦的指示,又或是张良的蛊惑,勾结匈奴,里应外合,要吃下中原。
    如此一来,当初韩王信主动要求把王都更改,定在马邑,就是处心积虑了。
    胡亥长叹一声。
    不管中原如何各国纷争,在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华夏子孙内部矛盾,一旦面对外辱,定然能尽弃前嫌,勠力同心。
    殊不知在同时代的诸侯眼中,只有利益,并无大一统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必要时刻,便是引匈奴南下,让中原大地生灵涂炭,也是在所不惜的。
    刘邦之死,刘盈新立,都只在一夜之间。
    待明日的太阳升起来,消息传开,又不知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李斯等重臣已披星戴月赶来章台殿。
    其实像李斯和冯劫,从刘邦出事儿,就压根没离开咸阳宫,已经跟着熬了大半日,得了胡亥恩典去侧殿歇息。
    臣子尚能歇息,胡亥却只能连轴转。
    冯去疾年老病中,一开始并没有告知,直到此刻,胡亥才让夏临渊去请的人。
    李斯、冯劫与李由等人先到,只冯去疾还在路上。
    胡亥语气沉重道:“匈奴南下之事,你们都该知道了。朝廷是打,是和。若是打,派谁领兵。这便是朕今夜召集你们来议的两桩事。”
    打么?真实历史上,以刘邦不错的军事素养,亲率三十万大军,结果被困平城,依靠陈平的计策才得逃脱——而陈平所献的计策,从来不为史书记载,只说计策甚密,世莫能知。于是后世衍生出各种版本,如贿赂单于枕边人这等故事。可是照胡亥看来,这计策一定是很丑陋的,丑陋到不能见光。
    和吗?不打一仗,匈奴会愿意谈判吗?汉家和亲,赠送财物,实为耻辱。
    这实在是生死存亡的选择。
    胡亥环顾重臣,问道:“你们怎么看?”
    第165章
    历来战争, 总有主战派,主和派。
    面对匈奴南下进犯,有人看到危险,有人却看到机遇。
    在座人士,除了重臣, 便是胡亥心腹。
    李甲眼中放光, 最跃跃欲试。
    胡亥点头, 笑道:“让咱们的少年英雄先说。”
    李甲谢恩, 也笑道:“陛下,匈奴来犯,正是树立皇威的好时机。只要咱们打出个漂亮的大胜仗来,底下的诸侯王们谁还敢有二心?叫他们都瞧瞧厉害!当初蒙恬将军在时, 匈奴连退七百里不敢下马——怕他作甚?”
    他是在座最年轻的,尚不足二十五岁,年少锐气未消。
    胡亥沉静听着, 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只看向李斯, 道:“老丞相以为如何?”
    李斯欠身, 道:“犬子乃是初生牛犊, 只凭一股血勇之气。老臣看来, 与匈奴作战,却有三不可。”
    “愿闻其详。”
    李斯道:“一不可,乃是无法速战速决, 必然招致境内纷乱。匈奴本就擅长侵扰作战,咱们大军北上,能赢一场两场,可是却无法深入漠北腹地,彻底消灭匈奴有生力量,如此一来,就会陷入消耗。一旦咱们被匈奴托住,那众诸侯必然会有异动。”
    “二不可,乃是天下战乱已久,民生凋敝,若再兴兵戈,赋税兵役超过了黔首们所能承担的程度,必然会再度引发与七年前相似的动乱,揭竿而起之事,尚为民间津津热道。陛下不可不察。”
    “三不可,即便是战争顺利,黔首勉力支撑下来了——朝廷占领了匈奴的地方,又该怎么处置呢?匈奴所居住的漠北,不同于中原,夏热冬寒而又土壤贫瘠,极难开垦耕作——这些都是当初蒙恬大将军击退匈奴后,为了平定北境民政,老臣从旁协助时,所实际遇到的问题。”
    李斯不愧是几十年的大秦丞相,这三不可一条一条说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一时间章台殿上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连最开始兴奋激动的李甲也皱起了眉头。
    胡亥不语,垂头踱步,边听边思量。
    冯劫起身道:“陛下,臣与老丞相意见一致,也认为这一仗不可打。”
    李甲没忍住,道:“可就算咱们不打,匈奴也已经南下,逼近太原郡了——到时候他们占了咱们的地盘,可没什么‘三不可’的说法。”
    李由低声道:“不得无礼。”
    李甲不怎么怕父亲李斯,却是很怕这个严厉的长兄,虽然心中嘀咕,却只能咬唇住嘴。
    胡亥走到门边,呆着脸望向夜空——夜空之上,仿佛还有一弧漆黑穹顶,沉沉压下,叫人喘不上气来。
    众臣都齐齐望着他黑袍加身的背影。
    静了一瞬,胡亥回过身来,已经是调整过情绪,沉静道:“李甲是少年锐气,热血报国;老丞相是深思熟虑,老成谋国——说得都有道理。”
    “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胡亥抹了一把脸,叹道:“就是李甲说的这话——匈奴早已虎视眈眈,就盯着咱们中原,已经撕开了口子,岂有放过的道理?”
    他不等李斯或是冯劫开口,继续道:“可这打,是手段,不是目的。”
    “大秦如今民生凋敝,众诸侯各怀心思。这一仗,只要不输,就是赢。”胡亥笃定道:“给朕十年时间,有能臣如众卿,到时候再与匈奴一争高下,便必胜无疑。”
    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此时的话却是一定要说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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