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吗?任鹏飞直直地看向他,相信我不是那个泄露你消息的人。
江颖抿唇一笑,我信,只要你说,我便信。
他的神情柔和恬静,任鹏飞看着看着,眼眶又开始烫得厉害,他把头枕回他的肩膀上,哑着声道:我会调查清楚的,一定会把那个内鬼揪出来……我会让你真正相信……我真的没有向朝廷告密……真的……
这时,江颖的声音响起,似从天边传来一般,飘渺得不真实:不……鹏飞,我反而希望这是你做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没有一点遗憾……
什么意思?任鹏飞抬头,心里头的不安滋生。
江颖轻抚他的脸,说道:今天……真的很开心,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看看孩子……
另一只手欲摸上他的小腹,被任鹏飞一把抓住,只见他瞪着眼问道:你又要把我送走?
江颖抽出手,没有放弃地继续抚上他的小腹,是在感受,也似是留恋……再与我在一起,你会受到牵累的……
任鹏飞目不转瞪盯着他,双手再次抓紧他的手腕:我来找你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如果你放心我挺着大肚子再四处找你,就送我走罢!
江颖不说话,只是含笑静静地看他,过于平静,也过于令人不安。
聂颖,你不信吗?
他摇头,不是不信,而是,太迟了……他呢喃一般地轻语,太迟了……
什么意思?
江颖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看他,不语。
任鹏飞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怀里,长叹一声,道:好吧,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说罢,迟疑片刻,伸手环上他腰身。
被他抱住的人身子一僵,似是意外也似震惊,半晌才软下来反搂他,并用脸蹭蹭他的发间,举止之间皆是轻柔怜爱。
任鹏飞想了又想,终还是提及了本该尘封的一件事:聂颖,当你还是小江时,于武林盟上被困,我有派人赶去你母亲的娘家报信……只是,晚了一步……
为自己做过的事辩解,曾经是任鹏飞最不屑去做的事,只是如今,深怕这些事情是他与聂颖之间的阻碍,控制不了的,便想告诉他,当初的自己真的没有太绝情。
他说完后,感觉自己被抱紧了些。
谢谢……他听见江颖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
不用谢……任鹏飞的胸口泛酸,把你救出来的人不是我……实际上,我也只是冷眼旁观的一者,如果不是你母亲行动快,或许你真的已经……
这事我娘和我提过,为了找我,她在江湖也买通了不少人,只要是稍有可能的人都要向她通报……而我与母亲,确实很像,所以一开始便被人注意上了,才会救得这么及时。
原来如此……任鹏飞笑了笑,嘴角带着几分苦涩。
江颖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
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怪我。不然心里,闷得难受,聂颖,让我陪着你吧……你难道不想看孩子出生吗?
江颖沉默良久,才应道:好……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便陪你……
任鹏飞知道,他心里有事瞒他,可既然他不欲说出来,再逼下去也没用,更何况此时二人难得能如此平静相处,他也不忍再出言破坏。正因为知道可贵,才尽可能的珍惜。
任鹏飞卸下所有防备,静静靠在江颖怀里,手指一直轻抚他垂在颈间的白丝。
江颖低头便可见他一脸恬静的面容,双目看着他的一头白发,有一点点的入神,就如同曾经在万恶谷底,他盘坐在平静如镜的深潭旁边,一脸的悠然,那么的宁静,也那么的柔和,总令他情不自禁靠近。
本以为,此生再不能见他悠然放松的惬意神态,没曾想,此时此刻,于他怀里,于他眼前,他便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令江颖心中一热,不禁把他搂得更紧。
鹏飞,谢谢你……谢谢你……
任鹏飞浅浅地笑。
以前待他太过冷淡,现在只要稍放开心扉便能让他感动如斯,的确是他的过错,往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他会尽全力弥补曾经的过错,加倍对他好。
便这样,任鹏飞在这个山中的院落里住了下来。
他的身体仍然不适,一下床小腹便抽疼得厉害,江颖便让他在床上躺着,什么都不用干,一日三餐与每日不得不按时吃的药皆是江颖亲自端来,此外,冷蝶儿再未出现过。
任鹏飞在屋中静养,不时听到外头有人声,便猜出这个小院里可能住着不少人,只是不知为何,除了每日出现的江颖外,竟没有一个人进入过这间屋内。
虽然奇怪,可任鹏飞也略有些庆幸,既然连冷蝶儿都知道他以男儿身怀孕一事,那么这院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不知道又是何种面目,是惊恐还是嘲弄?
尽管这条路是任鹏飞自己选择的,但是他却可以预料这种事如果公之于众,将会出现的种种可能——冷嘲热讽还是好的,最有可能是被世人排斥,甚至于被视为异类或妖孽,想尽办法铲除。
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宁可避着躲着——
就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任鹏飞最后只能自嘲地这么自我安慰。
鹏飞,你以前来过贵州吗?
没有。
似乎是怕任鹏飞寂寞,江颖总是尽量陪在他身边,然后聊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也是在享受他们之间难能可贵的温馨。
你知道么,因为地势险峻蛇蝎丛生的关系,贵州的山地很少有人进去,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藏在险恶环境深处的人间仙境,留在这里的这几个月,我发现了不少好地方,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
任鹏飞点点头,问道:聂颖,在贵州的这段时间,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江颖笑了下:想你。
任鹏飞一愣:想我什么?
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想你听到我的事会如何,想你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松一口气……
任鹏飞伸手握住他的手,不是很用力,却很坚定,他直视他的双眼,说,聂颖,说实话,如果是一年前的话,或许真的会松一口气……担心青青的事情会暴露出去,担心万恶谷的一切又会重演,担心他的继续纠缠,甚至很残忍的希望他就这么消失,可是,现在的我不会,他摇头,不会……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聂颖,把孩子生下来后,我会去找你……
江颖一直不说话,沉默了半晌,忽尔笑了出来:不要说这种意气话,不会的,不值得……你是天下第一城渡厄城的城主,恁地意气风发、盖世无双,你是人中之龙,鲜人能及,不值得为我这样一个丧家之犬这么做……
任鹏飞叹息:聂颖,你又在故意气我了,我早说过,我已经不是城主了……
那又如何,渡厄城终究仍是任家的。
任鹏飞蹙眉,伸手抚上小腹,一脸扭曲地缩起身子,吓得江颖赶紧查看: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是。任鹏飞实在忍不住想瞪他,你故意气我,我一生气肚子就疼!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江颖手忙脚乱,又是运气又是轻抚他的小腹,不过片刻便弄得满头大汗,看在眼里的任鹏飞又好气又好笑:难怪程飞总爱使性子耍小把戏,原来看人为自己着急,心情这么好。
等江颖急得就要跳下床去找人,任鹏飞地一把拉住他,想了想,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说:不要去找人了,你摸摸就不疼了。
江颖何其聪明,看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一道,却完全无法生气,低头看着覆上他小腹的手,半晌之后,爬回床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下回不要用这种事骗我,好吗?我会被吓死的。
任鹏飞不禁一怔,深深看他一眼,鼻子不禁发酸,伸出双手把他用力抱住:对不起……对不起……
喝过药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可在迷糊之间似乎听见什么,睁开眼睛一看,江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任鹏飞挣扎起身,小腹于其间一阵一阵地抽疼,他只能扶住腰把这股疼痛忍下。
比头一次还疼得厉害,当初都有六个月了,身子才会这般痛苦和疲惫无力,任鹏飞心想,是不是少了鬼婆婆的每天比让他喝的药汤的关系?
而且在孕前,鬼婆婆每天会让他泡数个时辰的药澡,现在因为鬼婆婆已逝,这些事情都被省略了。虽说孩子是有了,但任鹏飞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孩子——保不住。
这些事情任鹏飞没有同江颖说,除了认为说了也没什么用处外,也实在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受怕。
而且任鹏飞自己也有打算,等江颖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带着青青、哑姑与他一道回万恶谷,想必当年鬼婆婆屋中应该会留下些相关的药方或是书籍,按药方所写抓药吃下,应该能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