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买粮?不是卖粮?我没听错吧?”厉大人抚抚耳朵, 疑是自已忙得耳鸣了。
狄丘一地一季未收, 到得现在还是入不敷出, 民众的口粮全靠他一己之力支撑,州里发的那点陈粮菽豆吃得人时时放屁,还混不得几餐饱食。
虽然他让人种下的这些“导异”优种丰收可期,可到底种粮不够多,秋季收获后, 还得留着做明年的良种,再次导异稳定基因, 最多也就对照组的粮有一点节余, 还得存着过冬, 哪来可卖之粮?
齐海笑眯眯地推过三百金——这是他私人名下一半的积蓄了,道:“不是买大人此地此时之粮,而是买大人来年丰收之时卖粮的优先之专权。”
[嚯!粮食期货啊!]
[啧, 这是对小厉子这个人的投资, 不全是投资粮食的,小子有眼光,这把赌对了, “奇货可居”也~]
[可以呀!这个盟友来得好,下面是不是该有猛将文士来投, 口称主公, 纳头就拜?]
[楼上你也想得太美了,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个齐海不过是赌一把小厉子的发展前景, 真以为人家会全注压上,做牛做马啊?又不是NPC。]
上人们弹幕纷纷,大多还是看好这桩互利的投资生意。
“如此,我应下了。”
厉大人很是欣赏这位齐姓商人的眼光,翘着嘴角又将那金推了回去。
“大人您这是?”齐海心下一紧。
“齐先生既然有心,本官便托你一事。”
厉弦按住齐海迟疑着又欲推回的手,道,“你也看得到,我这里呢,筚路蓝缕,草创艰难。如今吃是勉强够了,到得秋收应是能丰收一季,可这‘穿’的就遭罪了。如今天日渐暖还好,到得寒冬之时,怕是有许多老弱挨不过去。”
“大人您慈悲为怀,是百姓的幸事。”齐海点头赞叹,这倒真不是拍马顺毛,这等不但不刮油水,还掏腰包贴补百姓,生怕辖地之民吃不饱穿不暖的,实在是官员中的珍稀品种。
厉大人一笑,也没将这等他都听得起腻的话语放在心上,道:“你帮我找两样东西,一是石灰石,多多益善;二是白叠布的原种。”
石灰石的矿藏钟大仙也标了几个出来,但最近的也在几百里之外,目前也只能外购了。至于为何要找石灰石,那自然是要做穿越人士的法宝之一——水泥。
说起这物事,起因便是运输瓶颈。
无论是舅舅家的铁矿石也好,还是粮食、煤炭,都是用传统的两轮大车运来。官道年久失修,到狄丘这一带更是连条大点的路都找不到,尽是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路颠簸过来,车行既慢,运得又少,若是坐人的马车更是能颠得五脏六腑都翻腾出来,实在难熬。
按着钟大仙的测算,这高炉一上,日日吞煤吃铁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以这条破路来运,只怕撑不了几天就得停工歇菜,“要想富,先修路”古之名言,诚不我欺也!
除了修路,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防务。
要知道如今的狄丘除了西北侧有崇山峻岭作天然屏障,南边有洮河护卫,但东、北两侧皆是平原与丘陵,并无什么防护。
昔日狄丘贫瘠,编户不过百,就如同贫苦老妪,衣衫褴褛,家无隔夜之粮,就算门户不锁都没人惦记。可经厉大人这么一搞,老贫妇改头换面,忽地变作丰乳肥臀的丰腴美人,偏偏还颇有资财,若是再衣不遮体,门户不牢,那就且等着被人欺辱罢!
厉大人的男人目前虽是极卖力地训兵捉匪,搜刮贼窝,但说到兵员,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狄丘的人口根基在那里,即便是以五抽一,又能有几个兵?何况仲校官秉持《纪效新书》的选兵原则,宁缺勿滥,第一期新兵加上护卫们,才七十几人,便是个个浑身是铁,又能打上几根钉?
这个事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等着狄丘发展起来,大力吸引人口,才能多征兵,养活更多的防卫力量。
以目前这个情形,种田党的上人们窝里斗了良久,好容易统一了意见,那就是学习大燕现任大将军刘琦的乌龟流防御法,结合前汉时期民间豪强坞堡的形制,在狄丘外环上建一串堡垒,守望相助。
既能解决部分民壮的居住问题,也能随时哨望敌情,百姓们在以各个堡垒为中心的农田里耕作,若是听到鸣锣警报,还能迅速地躲入堡垒等待救援,可谓一举几得,相当实用。
厉大人白手起家,要将狄丘东北两侧环卫起来,又不可能只建几个堡垒,自然无法如汉时豪强一般建那种四周环深沟高墻,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还建有高高塔台的坞堡。
目前计划是一年内建十个简易坞堡,初步完成狄丘东北侧的全覆盖,并让千人移居堡内。
这种简易版坞堡内部的房屋可以慢慢补建,最重要的是厚实能御敌的外墙,以及三至四层楼高的望楼。
若是以普通的方法来修建,开山取石、砌砖、伐木、挖土,火药样样按规程做起来,以狄丘这点人力,一年能建好一个简式坞堡都是老天保佑了。
厉大人说,这个不行,要有捷径,于是便有了捷径。
只要积分能解决的问题,通通不是问题。
开山最便捷的大杀器就是火药,这东西太过危险,厉大人打算自己掌控秘方,让林泉带人去搞,实在过于危险的工序和实验,便让那些捉来的、血债累累的马匪们去发挥余热,为狄丘献身。
伐木开板有水力机械,这个只要将原来的机器略加调制,再配上厉大人出品的精钢轮片,不难解决。
余下的挖土不过是劳力活;砌砖若是用寻常的石灰、糯米、粘土等调和,牢度虽过得去,但这费时费力更费粮食,必须要有更便捷、耐用而便宜的新材料。
上人们异口同声地推荐——水泥!
水泥这玩意的方子,钟大仙那里光脑随便一搜,要几个有几个,原料也不难,按这中古时代的条件就地取材,也就是石灰石、粘土、石膏之类的,难就难在烧制与磨制之上。
厉大人如今也颇为务实,讲究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先搞到材料慢慢试制,有正确的配方和工艺,总能调制出合适的产品来。
既然附近一时找不到石灰石矿,便得有求于行商们。
“石灰石倒是不难找,”沈海沉吟片刻,盘算了几家熟识的矿主,心有也有了点数,倒是那个什么白叠原种,他闻所未闻,心中疑惑,“大人所说的白叠布?不才却是未曾听闻。”
“有书记之,诸夷国之中,有一高昌国‘多草木,草实章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曰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又有云真腊国中,王着朝霞古贝,朝服白叠。我想要的白叠布原种,便是这夷国草木的种子。”
厉弦背诵着钟大仙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的“历史书”记载,一边示意林泉将他亲手绘制的白描草木图鉴拿来,为了绘制各色的工程图纸、实物样本和工艺方法,厉大人活生生磨练出了一手速写白描的绝技。
雪白的厚纸之上,用硬墨笔勾画了一株草本植物,似木实草,蓬丛如伞,枝叶朗阔,枝上有“花”,便如蚕茧般一朵朵,一团团。
“其果如花,我称其为‘棉花’。”厉大人指着那栩栩如生的絮状成熟果实,又道,“采此果抽丝成线,织布成衣,比丝暖,比麻柔,若是种植多了,更比绸绢价廉,实在是穷苦人御寒的宝物。”
齐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图画,大为赞叹:“此画甚妙,如见其物,如临其境。不过……”
他也有点疑惑,大家族出来的,虽说商贾为重,那也是自小诗书遍读的,行商这些年来高昌国、真腊国这些藩夷之国是知道的,怎地从未听说过还有记载这等奇物的书?
这书是钟大仙掏“古”翻出来的,成书晚于此年代,世人当然不知。
厉大人干笑几声,道:“总之这东西果实形如云絮,比之中原‘木棉’果子的丝絮更长,织成的布更保暖,籽粒极小,藏于云絮之中,因此以形称其为‘棉花’,东夷南夷国中应有此物,劳烦齐先生多加留心,如有棉籽或种苗,吾愿重金购之。”
将寻棉种和采购石灰石之事托付齐商,厉大人总算稍喘几口气,集中精力对付那“高炉”的内腔钢壳,连着旬月都钻在铁甲他们的工坊之中,潜心加工那些精铁,再由铁甲他们慢慢炼制成炉腔。这东西极为考究手工,若是炉子里腔体不平整,厚薄不均,或是接缝有漏,就极容易造成生产事故,万万马虎不得。
目前铁甲他们的方法就是选用倒模浇制,待冷却后再用手工精加工,再磨制表面,拼接成型,最后由厉大人用他的“电离能”查漏补缺,顶上电焊的部分功能。
灰头土脸的厉大人忙得简直怀疑人生,他一个好好的贵公子、逍遥纨绔,怎么他娘地就成了整日打铁钻土的苦匠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