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睫羽合上又扇开,却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印桐只觉得眼前的董天天似乎扭曲了一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而后时间重新流动。
他仿佛被从定格的时间中吐了出来,整个人重新拥有了呼吸的权利。他听到笔尖落在纸页上的声音,视野中安祈偏过头,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制作游戏的GM是和我们有关的人,或者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用这个顺序做文章也不怎么奇怪,”安祈停顿了一下,试探着轻问,“桐桐?”
他什么话都没说,踌躇了一下突然扔掉手里的笔记本抱住了印桐。他像是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梳理着印桐脑后的碎发,另一只手就压在他的后颈上,试图用体温捂热他微凉的皮肤。
“没事了,”他轻声叹息着,“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我在这呢。”
拥抱的间隙里,印桐用余光看向了房间另一端的董天天。
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双手环胸脸上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一边用脚点着地,一边不耐烦地嘟囔着:“……有完没完啊,你们能等我把故事讲完再培养感情不?”
他的烦躁很真实,就像根本没经历过刚才的“定格”。印桐挣开安祈的拥抱试图再问一遍,然而要说的话还没滚出舌尖,就看见董天天抬起手,皱着眉按揉着僵硬的后颈。
一下。
两下。
就像他被扭曲的部分产生了疼痛一样。
“桐桐?”印桐听见安祈又唤了他一声。
他张了张嘴,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先是两声无意识的呢喃,而后思绪理顺,竟也毫无障碍地说了下去。
“但这太严苛了,”印桐抿着唇,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是说,强行要求所有玩家都具备塔罗牌的相关知识,游戏门槛未免也拔得太高了,这让其他人还怎么玩?”
“其他人自然有其他人的玩法,”董天天打断了他的话:“假设玩家一直不说话,发言权会在一定时间后直接交到‘印桐’(NPC)手里;假设玩家上来就引经据典,自然也能打出不一样的结局。但是人家给你提示了,你不能说GM没给你打出标准TE的机会。”
“所以我想了一下,就是怕小印先生失忆了,当时拿到发言权了也没说话,”董天天卸了力气靠回椅背里,嘲讽地笑了一下,“你向来谨慎,那会八成还在观察情况。你身边的这位就不一定了,他哪怕记忆完全,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走剧情。”
“安同学干什么了?敢不敢和我们聊两句?”
印桐顺着董天天的视线看向安祈,端坐在他身侧的小少年睫羽轻颤,烟灰色的眸子偷偷瞄了他一眼,嗫喏了一下,也不知道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借了走廊里的安全斧,”他抿了抿唇,又瞄了印桐一眼,“就一小会,用完就还回去了。”
董天天笑了一声:“那可不?平均一个人头三分钟,你家安小朋友收完全员甚至用不了半个小时,可不是‘一小会就放回去了’?”
“……”印桐倒抽了一口凉气,偏头轻问道,“半个小时?”
安祈的睫羽轻颤了一下,没敢说话,最后踌躇了半晌,冒出一句:“半个小时还是有的。”
董天天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能借此让安祈吃个瘪更是通体舒爽。他瞧瞧印桐又看看安祈,拧开瓶盖灌了口矿泉水,然而胸腔里那股喜悦劲还没过去,就听到对面安小朋友冒出了一句:“我打出了BE。”
“我连Christie一起砍了。”
董天天差点当众表演水洗地板。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拧上瓶盖,一边低着头咳了个昏天黑地。印桐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又瞧着安祈那张写满“可怜”的脸,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浑身上下都贴满了“压力”。
“行吧……”他叹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安祈眼神空茫地回忆了半晌,不确定地说,“然后,Christie就扭曲着放了狠话,我就,回来了?”
行吧……
印桐试图在思维里对“扭曲”这个词下个定义,却只脑补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克苏鲁图像。他实在想不出安祈对Christie做了什么,也没力气去深究小朋友的武力值究竟逆天到什么地步,只是在心里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自己的武力值,感慨着“强者就是与众不同”。
他拍了拍安祈的肩膀,试图用实际行动表现出“少年,你很可以”的意味。然而安祈似乎并没有理解他这个眼神,反而双颊飞起一抹红晕,思维又不知道拐去了那里。
这年头的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
印桐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转身接着面对董天天的问题。
书桌边临时洗地的董同学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撑着额头,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颓废”的丧气。印桐轻咳了一声,试图将跑偏的话题重新绕回去,他说:“董小天你清醒一下,你故事还没讲完呢?然后你干了什么,直接跟NPC程明雀喊了句‘别逼逼’?”
“我不是我没有,”董天天耷拉着脑袋嘟囔了一句,“如果我也能抡着凶器把它们一波带走就好了,可惜我只敢喊一句‘你闭嘴,让我来逼逼’。”
19:04,漆黑的活动室里只点亮了一个昏黄的手电筒。
董天天在程明雀话音落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嗤笑,他说:“家雀儿你想什么,小印先生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