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唉!”他仰头喝了口茶,满脸无奈的道:“丰臣君,你也看到了,我这两年专注于画画,早就将制陶的手艺荒废了,如今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怎么成型,跟以往根本没法比。”
相马丰臣将信将疑。
塞威又添了一把火,颓然摇头道:“丰臣君,说出来你怕是都不信,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退步成这样!”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眶通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成功把相马丰臣给糊弄住了。
然而在相马丰臣看不到的地方,齐逍默默看着塞威掐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心想:这人还真敬业,对自己都这么狠。
不过显然相马丰臣的智商还没完全下线,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伊藤先生?他是你的老师,让他指导你不是更好吗?”
“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师啊!”
塞威猛地一拍桌子,把对面的相马丰臣和怀里的小猫咪都吓得一抖。
他浑身颤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而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温柔的抚摸着齐逍的背脊给他顺毛。
“老师明明那样看好我,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却不争气,这两年为了……为了讨女人的欢心,将老师的教导全部都抛去脑后了,如今手艺生疏,根本做不出让自己满意的陶器来。丰臣君……”他声音哽咽,紧握着拳头,“丰臣君,你说,我有何脸面去面对老师对我的期待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脸上写满了懊悔与苦闷,至少在相马丰臣看来,若非身为男儿要求他不能轻易落泪,清泉君怕是早已悔恨得泪流满面了。
相马丰臣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清泉君外表看上去风流不羁,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武士性情耿直,心怀热血,总是特别容易被打动。相马丰臣跪坐在桌前,双手扶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朝塞威低头鞠了个躬,说:“我明白了,清泉君,你放心吧,我会为你找到师父的!”
他一手握拳,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郑重承诺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啊?
就这么成了?
塞威一下子呆掉了——这也……太好骗了吧?亏他酝酿了半天,还准备再给相马丰臣来一个师生情深的感人戏码呢。
不过事情能快速解决当然是好事,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殷切的望着相马丰臣,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就差给相马丰臣肝脑涂地了,不过桌子下面的手悄悄对齐逍比了个V的手势。
史书里说得没错,武士这种生物,真是太好懂了,以前夏川清泉一门心思扑在樱花身上,白白弄丢了这么个好助力,他可不会这么傻。
“不过清泉君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师父指导你?”等冲上头的热血稍稍冷却,相马丰臣道:“虽然你不愿意再去找伊藤先生,可伊藤先生门下的呢?在你拜师之前伊藤先生手下出过几个名匠,有他们的指导你应该能轻松不少。”
日本人对于一门手艺的源头与传承是看得很重的,在相马丰臣看来,同出自伊藤宏也门下便是同宗同源,所使用的基本方法和技巧大致相同,清泉君若是想重拾手艺应该能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塞威可不敢冒这个险。
塞威皱眉思索道:“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丰臣君,我并不想找一个认识我的师傅,他也不需要有多么大的名气或是多么高超的技术,事实上他只要会制陶的基本手段就够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并不需要去学技巧,事实上那些精细高超的制陶技巧都还残留在我脑子里,只是因为太久没碰陶器,手艺有些生疏,所以想找个师傅跟着练练手罢了。”
生怕自己解释的不够到位,塞威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像是我的脑子里装着一个庞大的金库,然而现在打开金库大门的钥匙却生锈了,我需要一个开锁匠来帮我重新塑造这把钥匙,而我要找的师傅,就是这样一个锁匠。”
他确实不需要去学什么高级技巧,当然理由显然不像他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塞威现在需要学的是制作陶盘的基本技巧,也只需要学基本技巧,因为他不是夏川清泉,他不需要做出那个历史上令世人惊艳的喵爪陶盘,他只要做出一个能糊弄人的仿制品就够了,哪怕拙劣一点都没关系。
而这一点,他相信京都大多数经过正经培训后上岗的陶匠都能办得到。
相马丰臣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塞威又堵了回去。
“更何况,丰臣君,你也知道我的老师名气有多大,自负一点说,虽然两年没碰陶器,不过我的名声多少也摆在那里,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哪个认识我的陶匠愿意指导我吗?”
指导一代陶艺大师伊藤宏也手下最出色的弟子,这是得有多大的脸面和自信啊……
“所以说比起那些小有名气的陶匠,我倒认为找一个技术说得过去,最重要的是不认得我的陶匠更可靠些。我相信凭借丰臣君你的本事,一定可以找得到!”
他说得语速飞快,根本不给相马丰臣接受消化的时间,等到相马丰臣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拍着胸脯应下这事,抱着夏川清泉送的油画在门口跟他说再见了。
“那么一切就拜托丰臣君你了!”
塞威学着这个时代的日本人给相马丰臣郑重的鞠了一躬,然后果断挥手再见,爽快的关上了门,丝毫不给相马丰臣反悔的机会。
相马丰臣:“……”
他看看手上被清泉君用布一层层裹好的油画板,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吧,就冲这幅不要钱的油画,这事他也得给清泉君办好了!
塞威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确定相马丰臣的脚步走远,才长长松了口气。
“忽悠人可真是不容易。”他抹了把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扬起笑容,对蹲坐在软垫上的小猫说:“幸好找师傅的事总算是搞定了。”
塞威把小猫咪抱到桌上,自己则坐在软垫上,下巴枕着手臂与齐逍对视。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做的比我更好吧。”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黯淡了不少。
“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是处理和樱花的关系还是找个师傅学制陶,应该都会更轻松才是。”
他掰着指头悉数道:“樱花小姐对夏川清泉没有多少情分,她只是想依靠夏川清泉获得更多的财富,夏川清泉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可我却看得清。”
“相马丰臣算是夏川清泉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不过情分却也深不到哪儿去。虽然武士脑子直,好忽悠,不过却不傻,我让他为我做事的同时自己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也就只有跟小亚希子相处时能轻松些……”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整个人难得透出了疲态。
“果然万事都逃不开利益两个字,这种事情……还真是伤脑筋啊。”
塞威将头躺下来,脸颊枕在手臂上,望着窗外的夜空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错的吗,把自己的价值观和处世原则带入古董的世界,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果然是错的吗?”
他的视线透过夜空似乎在看向更远的地方,里面凝结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怅然,又像是无奈。
软垫上,小猫咪看着烛光下他立体笔挺的侧脸,没有错过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