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神色微微带着几分矜傲。
慕月笙头疼按了按眉角,“儿子知道了。”
用完早膳,老夫人吩咐管外事的何婆子送慕月笙和崔沁出门。
回门礼装了两大车子,都是老夫人的手笔。
仆妇侍卫跟了一路,排场极大回了崔家。
崔家分北崔和南崔,北崔是长房嫡支,南崔是旁支庶房。
崔沁的父亲是南崔排行三的老爷,只因故去得早,膝下只有此女,便托付给了她的大伯,也就是现如今南崔的大老爷崔棣。
嫡支北崔门楣显赫,大老爷崔蕴乃当朝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二老爷崔巍也是太仆寺卿,一门两公卿,在京城也是钟鸣鼎食的老牌勋贵。
两家隔街相对,平日里南崔依附北崔,仰仗提携而过,北崔几房都瞧不起南崔。
自慕家下聘南崔后,两家自走动便勤勉了许多。
北崔的老太太是现任族长夫人,是个明事理眼界开阔的老人家。
知晓今日慕月笙回门,愣是吩咐了两个儿子,也就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齐聚南崔去给崔家撑场子。
是以,待崔沁与慕月笙下马车时,便见崔蕴和崔巍及她亲大伯崔棣三人齐齐侯在门口,对着慕月笙长拜,
“恭迎国公爷。”
虽是回门宴,可架势却像是款待什么皇亲国戚,可没把崔沁给吓到,到底心里是欢喜的,脸上也倍儿有光,她抿着嘴看向慕月笙。
慕月笙也没料到崔家如此排场,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扶了崔沁下来,再牵着她上了台阶,对着崔家三位长辈行了晚辈礼,
“此是家宴,几位叔伯不必客气。”
慕月笙此话一出,崔棣悬着的心踏实下来,他生怕慕月笙摆阁老架子。
崔蕴与慕月笙同朝为官,两人来往极多,他便伸出手拉住慕月笙的手臂,
“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允之,来进屋喝酒。”允之是慕月笙的字。
慕月笙今年只二十四岁,深受朝野敬重,现任内阁首辅齐襄齐老爷子年纪大了,想必再过个两年,这朝堂便是慕月笙说了算,逮着了机会,崔蕴等人如何不讨好一二。
崔沁被下人领着去了后院,后院早就坐了一屋子女眷,都是南崔北崔的夫人小姐,大家围着崔沁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问她在慕家过得好不好。
“不行,我听说新姐夫长得极俊,跟天上神仙似的,我要去瞧瞧!”
九小姐崔寰甩开丫头的手,蹦蹦跳跳朝前院跑去。
她的母亲三夫人失笑,扬着帕子连忙吩咐道,“莲儿,岫儿,快别愣着,跟了去把那调皮鬼给拽回来,莫要让国公爷看了笑话。”
“才不,我们也要去瞧一瞧!”
崔家几个年轻的姑娘相携出了门。
几位夫人留崔沁说话,大抵是担心她被慕老夫人立规矩,几个妯娌难处之类。
前院慕月笙既然提了“家宴”二字,崔家几位老爷少爷都很识趣,只字不提朝政,崔蕴还让崔家晚辈写了文章诗词策论,让慕月笙指点,慕月笙耐烦点评了几句,席间倒是其乐融融。
用完午膳,慕月笙便以朝政繁忙为由,先行离开,又吩咐侍从葛俊,
“你在这里听候夫人使唤,说是我晚边来接她。”
“是。”
崔沁得了这话干脆在崔家待了两个时辰,到了太阳西斜,她大伯母开始催她回去,
“别赖着这里了,出嫁从夫,事事都要以国公爷为重,不许耍性子,安心伺候婆母和夫君,早日诞下子嗣为重。”
她大伯母虽然言语有些刻薄刁钻,对她还算是上心,出嫁的时候,也尽量给她排场,不可能对她像亲生女儿那般宠着,可养了她这么多年,崔沁很是感激,无论她说什么,崔沁总是乖巧听从。
“听您的,我这就回去,大伯母多注意身子,我得空了来探望您。”
崔夫人闻言皱眉,推着她往外走,“我哪里需要你来探望,好好待在慕家,等你站稳了脚跟,我们也能沾光。”
崔沁哭笑不得,只得带着云碧往二门走。
过了一个穿堂要往外走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看清来人,崔沁神色一凛,忙退了两步,云碧也赶忙拦在了崔沁跟前,瞪向对面高大壮硕的男人,
“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李政是北崔二夫人娘家的侄子,常日与崔家几位少爷厮混,曾经无意中见过崔沁几回,为她美貌所着迷。
李政低垂着眸,目光近乎贪婪落在崔沁那张白皙的面容上,呲着牙冷笑,
“沁儿,我不过是去了一趟惠州,转眼间你倒是成了阁老夫人,说说看,你怎么傍上的慕月笙?当初不是说好了给我做妾?那慕月笙性情狠辣,最是无情的人,你跟了他能有好日子?”
崔沁听了这话气得吐血,“你这人就是泼皮无赖,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李政不怒反笑,哼笑一声,伸出手指别去嘴角的吐沫星子,“你大伯母当初为了你堂兄的前程,差点将你卖给我,怎么,你不承认?”
崔沁脸色一白,使劲摇头,“不可能!”
她大伯母虽然对她刻薄,却绝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李政狡黠一笑,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身段,“崔沁啊,你说要是慕月笙知道他娶了个差点给人做妾的女人,会怎么看你?”
崔沁手指一抖,红唇刹那间失了颜色,身子摇摇欲坠。
云碧正要开口骂他,忽的瞧见前面横廊出现一道身影,正是慕月笙身边的侍从葛俊。
葛俊面无表情大步朝这边走来,声音先一步沉沉传来,
“李公子这是做什么?可别拦了我家夫人的路。”
李政听到这道声音,脊背一僵,连忙让开身子,转身朝葛俊笑道,
“误会了,我不过是瞧见表妹,特地恭喜了几句,是吧,表妹?”他有恃无恐看向崔沁。
崔沁面色发白,抓着云碧跨出穿堂,头也不回朝葛俊走去。
葛俊待她走近,躬身禀道,“夫人,主子的马车停在正门,您直接去便是。”
这是让她先离开的意思。
崔沁忧心瞥着他,最终一言不发离开。
她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寻了个僻静的亭子坐了下来,她极力平复心情,葛俊大概已经听到了那话,他肯定不会瞒着慕月笙,要是被慕月笙误会她婚前与人有染该如何是好。
崔沁并不敢让慕月笙等太久,收拾了一番心情便来到正门,还没跨出门就听到一小厮急急去正堂禀报,
“不好了,李家的表少爷被人断了两根肋骨,口吐鲜血,此刻晕迷在二门处。”
崔沁听了这话,眼前一黑,主仆二人忧心忡忡对视了一眼,面色青白出了门。
慕月笙的马车停在门口不远处的桂花树下,崔沁走过去时,葛俊已经回到了马车边,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崔沁闭了闭眼,咬着牙上了马车。
慕月笙又换了一件月白的袍子,此刻正倚在车内软塌上看书,他眉目如画,清俊无双,神情平静不见丝毫波澜,那淡雅清逸的气质,竟是让任何人见了他,都容易抛却烦恼。
“起。”他吩咐一声,马车启动,缓缓朝慕家驶去。
崔沁坐在一旁锦杌上,白皙的手指绞着雪白的帕子,犹豫半晌,与其等慕月笙问,不如自己开口。
“夫君,对不起....”话还没说完,先续了一筐泪水。
慕月笙抬眸看了过来,崔沁今日梳了个妇人髻,头饰并不繁复,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别了几朵珍珠花钿,她那张脸长得过于明艳,反倒是这样清雅的打扮,越发显得清丽脱俗,不似凡人。
“你没错,何须道歉?”慕月笙嗓音低沉,
崔沁抬着水润润的眼眸望他,红唇微抖,“我...我跟他没关系的,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她生怕慕月笙误会她,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慕月笙也没想到这件事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是他平日威仪过重,吓着了她吗?
眉宇间染了几分心疼。
他伸手将她抱入怀里,轻轻安抚,“我知道的,我已经教训了他,他以后不敢了。”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怀璧之故,我不会怪你,你别哭了。”
被信任的感觉很好。
现在除了他,她没有别人可以依赖,好不容易嫁给了喜欢多年的男子,她自是想牢牢抓住他的。
“夫君,我心里一直一直只有你.....”她把脸塞在他怀里,羞愧又勇敢说着。
面对小妻子如此直白的示爱,慕月笙一时怔住,心底涌上一些分辨不出的情绪。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他与裴音青梅竹马,两人说是夫妻,更像挚友,他们会谈论诗词,议论邦国大事,却从没有过儿女私情,裴音知晓自己活不了多久,平日清心寡欲,除了醉心吟诗作画,别无他想。
甚至还笑话他,要他纳几个妾室,早日给慕家开枝散叶,被他一笑置之。
自从崔沁嫁过来,他才感受到被小妻子讨好,喜欢,信任乃至依赖。
这种感觉让他多少有些难以适从,却又莫名地觉着上头,仿佛酒入巷深,越醇越香。
回门过后,慕月笙便忙得不见踪影,每日总要深夜回来。
崔沁自然是体贴细心服侍着他。
只是连着七八日,慕月笙都不曾再碰她,崔沁便急了,他年纪不轻了,他们该要孩子了呀。
都说新婚夫妇如胶似漆,那夜慕月笙的表现也不像是不行的,反而持久有力,她也只是最开始疼了一会儿,后来感觉就很好,当初她还笑话自己怀疑慕月笙不行,结果被他狠狠收拾。
慕月笙早出晚归,崔沁也不好强求他,况且这种事她实在是不好开口,到底还是被老夫人发现了端倪,悄悄在她耳边教导道,
“我们家不讲究那些清规戒律,你是他的妻,他身边又从无妾室,你就是胆子大些又何妨?他今年二十四了,老大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两个,沁儿,别拘束着,大胆上。”
对着老郡主一脸姨母笑,崔沁嘴巴快张得鸭蛋大。
坊间传言朝华郡主不苟言笑,极重规矩,最见不得女人不守妇道云云。
结果众人眼里那个端肃冷厉的老太太,就在怂恿她勾引夫君。
崔沁一张脸羞到通红,回了三房,她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心里戚戚然,又想又不敢。
恰恰这一日慕月笙回来的早,明日又是休沐,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崔沁鼓起勇气,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点心,又格外打扮得精致,带着云碧提着食盒,便往前院犀水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