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江立这个状态算是不错了,刚开始那几天江立吃饭的时候会顺手给身边的人夹菜,看到菜落到桌子上才回过神来,那个位置上坐的人已经一声不吭地走了,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晋陵侯和王准不知其中的弯弯绕,只当江立赶路劳累,吃完饭便让管家带他们到准备好的厢房里休息。灰楼的楼主是保密的,根本没有分配的府邸,江耀也早就辞官不做,所以这一大家子在皇城里都没有现成的屋子,只能借住在侯府了。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里便热闹了起来。
文武百官早朝走出来的路上都在向丞相道贺,说刚才皇上在朝堂上特地提出来并且赏赐了一堆古玩珍宝是天大的荣耀。
王准笑着还礼,心中却大不爽快。若是这皇帝是个仁德君主,关心民生疾苦,励精图治,他辅佐一生无禄无功也没关系,关键在于,梁政是个暴君,他赏下的东西不知是多少平民百姓的血泪凝结而成,拿在手中真是莫大的讽刺。
太叔启看王准这受欢迎的样子,恨得暗暗咬牙,心想你个老匹夫也就现在还能得意得意了,等我那乖外孙成功继位,一定要以你和晋陵侯为首的“民本”一派吃不了兜着走!
各位大人回家歇息一下换身衣服就到了中午了,正好带上家眷和礼物赶往丞相府。
老丞相德高望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着,寿宴可是个好机会。而且听说丞相不忙公事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是套近乎的最佳时间。
江立和南宫祈坐在下方离主位比较远的位置,觥筹交错之间暗自观察。
这朝廷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几年了模样没有大变,还是分为“清流”、“新革”、“民本”、“贵族”等派系,互看不顺眼。
晋陵侯特地给他指出:“那人就是兵部侍郎。”又指着更远处的席位说,“他侄子。”
江立瞟了一眼,下盘虚浮,脸上虚胖,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果然他昨天看到的只是幻觉吧,玄商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块。
歌舞过半,音乐稍稍停歇,众人忽然听到后头有吵闹声。
王准让大家不用管,叫管家带人去看看,大家呵呵一笑也不怎么在意,接着饮乐。
江立酒喝得有些多,想到后头花园里走走。南宫祈要跟着,被江立一眼瞪了回去。江立有些不太认得丞相府的布局,转弯的时候记错了方向,走到了不知道谁的院子里,相府管家带人来的正是这个院子,好像是宾客们发生了矛盾。
他正想原路返回,冷不丁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
“玄商你这个贱人,死聋子,以色侍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啊呀别打了,不过是几个男宠,竟然敢在我家相爷府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是他不要脸在先!”
江立登时愣在了原地,忍不住想掏掏耳朵——这骂的是什么玩意儿?
贱人,死聋子,男宠……
不,重点是前面那个名字……悬赏?选上?
江立苦恼地揉揉太阳穴,昨天看错今天听错,他怕是精神有问题了。
☆、无意却重逢
江立走出那院子,沿着院墙走,忽然看见前面一个小男孩正踮起脚扒拉着墙边放置的大水缸看。这水缸正对着屋檐翘角,是日常用来积蓄雨水和急救走火的。
男孩身高太矮,努力伸长脖子视线也跨不过水缸的边,他倒也机灵,左右看看,找了两块近似长方体的大石头叠在一起,正要踩上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公公从另一侧门洞里走进来,登时“啊哟”一声,惊得拂尘都扔了。
“小祖宗啊你可别吓老奴,这万一脚下没踩稳一头栽水缸里老奴就算跟猫似的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呢!”老公公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却又态度强硬地把小男孩抱了下来。
小男孩站在地上,双手环胸皱眉看他,语气十分平缓,倒有两分少年老成的派头:“不过是垫高了一点点你怕什么,只要不是背后有人推我,我是掉不下去的。”
老公公听到他说背后推人,又是“啊哟”一声,轻轻捂了捂小男孩的嘴:“九王爷,慎言慎言。”
梁烨不高兴地一扭头:“我要接着找东西,你要么不跟,要跟就别烦我。”
老公公累得直喘气:“您这是在找什么啊?都快把整个丞相府有水的地方找遍了。过两日咱们就要跟着温大人回西北去了,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胡说。”梁烨挑挑眉,“我不仅找了有水的地方,还翻了几片矮木丛。”
老公公说:“您再找下去要走到后院去了,那里都是女眷,您是要避讳的。要不您告诉我是在找什么,我叫两个家将帮您,总好过您一个人抓瞎不是。”
梁烨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这样的……”
过年的时候,皇城里家家要置办年货,那些贵族们的享受也格外多,所以五湖四海各种稀奇宝贝山珍海味一船一船地往城里运,其中包括东海和南海进贡的上等海鲜,一路上都用冰镇着,是难得的新鲜海味。
梁烨跟着边关将士回京述职,常年在大西北,别说吃了见都见不到海鲜一面,皇帝着内务府分发了几筐下来,他就迫不及待溜到厨房看。
不料,刚打开一个筐子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色光芒,他吓得倒退两步,发现在一堆雪白的冰块中间窝着一条盘起来只有手掌大小的小蛇,那道光芒可能就是这条蛇发出来的。
梁烨常年随军,见识得比较多,这蛇虽然小但是看长相是很毒的那种,也亏他胆子大,好奇地托在掌心里戳了戳,小黑蛇一动不动,大概是太冷了冬眠了。
梁烨觉得小蛇有趣,就想留着养……
老公公听到这里就发出了第三声“啊哟”:“那东西既然有毒哪能随便养啊!您快把它扔咯!”
“你听我说完。”梁烨不悦,“我正要把它拿回房间,嘉钰哥哥就说要带我拜访老丞相,我看那蛇又细又小就干脆缠在手腕上了,可等我从丞相府出来它就不见了。”
“小祖宗啊,一定是你的体温把他捂醒了!”老公公拍拍胸脯,心有余悸,“还好它是直接溜走,而不是转过头咬了您一口啊。”
江立看着这一老一小往外走,暗自思索。梁烨,先皇的第九子,先皇去世那会儿他才三四岁的样子,江立以前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显然这孩子比年纪更小而且傻乎乎的十王爷和十一王爷靠谱,将来可能比梁政的嫡子还成气候。
当年梁政即位,几个王爷都因避嫌各自去了封地,梁烨是比较特殊的一个,跟着温修远的长子温嘉钰四处征战磨砺,和那些温室里的花朵自然不能比。
老公公还在劝说:“王爷啊,别找那蛇了,咱们回前面去吃好吃的。”
梁烨鄙视地看他:“要吃你自己吃。那蛇还小,被人踩死了怎么办,动物也是有爹娘的嘛,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那蛇长得可威风了,头上还有金色的鳞片呢。”
听到这话,联想到玄商,江立倒是点了点头,动物确实有感情……
说起来,玄商也是跑上了一条船,也是一条蛇,也是有着金色和黑色两种颜色的鳞片,但是有一点不太符合——体型。玄商的本体可大了,大得能绕他身体好多好多圈,不可能只有巴掌大小。
江立正想得出神,忽然耳边飞过一个杯子,他往旁边一让,杯子砸在地上惹得前面的梁烨和老公公都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