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远低头看看桌子上刚发下来的几套卷子,‘哦’了一声,似乎是才注意到,然后伸手把它们往桌洞里一塞:“带什么不重要,意思到了就行,反正有你嘛。”
“要是让你抄一次作业收一块钱,我现在早他妈发财了。”安咏棠把书包甩到肩上,“发家致富新道路啊。”
关远笑道:“现在也不迟啊。”他和安咏棠并肩走着,“晚上打球去吧,体育中心那个壁球馆重新装修好了,今天正式开放,还有什么优惠价。”
“没时间,周末去吧,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呢,我不去伺候能行吗。”
关远有些惊讶:“你爸还没出院呢?不是说就一个什么结石,打了就好了吗?”
安咏棠耸耸肩:“可他不放心啊,非要再观察观察,你也知道,他啊,惜命的很。”
关远觉得有点好笑,想了想,道:“那你是要自己做饭给你爸送过去了?”
“有什么办法,住院嘛住的很来劲,嘴嘛又挑的不得了,天天嫌弃医院的饭难吃,一见我就念叨这事儿。”安咏棠叹气。
“我就说呢,以我对你爸的了解也不是能因病就放松对美食的追求的人。”关远手一伸勾住安咏棠的肩膀,“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这次让我蹭一个呗,顺便我也去看看叔叔。”
安咏棠的爸爸开了一家餐厅,在本市还挺有名的,还上过地方电视台的美食节目,想当年他老爸刚开始开店的时候,也是自己亲自掌勺,一点一点把口碑做起来,直到现在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有了这么一家有逼格的几百平的大店面。
遗传估计真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安咏棠从来也没刻意的跟他老爸学过厨艺,不过他第一次做出来的菜就很好吃,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分吧。
安咏棠把肩膀往下一沉,把关远的手卸了下去:“你还要不要脸了,还蹭我爸的病号饭啊。”
关远特别不要脸的在那撒娇:“大哥~老大~安大哥~安哥哥~”
安咏棠迅速快走几步远离他,顺便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离我远点!”
关远跟他混了那么久,已经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他的意思来了,这是答应了,于是乐呵呵的冲上去,这次不勾肩膀,而是从背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右脸颊亲了一口。
其实并没有完全碰到,只是关远动静太大,‘mua’的一声,安咏棠眉尖一跳,直接回手一巴掌拍他嘴上:“恭喜你,成功把我恶心的不想做饭了。”
“啧。”关远揉了揉自己被那力道不轻的巴掌抽到的嘴,“小爷的花容月貌啊。”
关远是长的不错,当初高一刚进校,就有不少女生打听他,甚至还有高二高三的学姐,可没多久就都熄了火,因为关远这人怎么说呢,是长的看好,可眉眼有点太凌厉了,没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出一副盛气凌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欠揍感,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是懒懒散散的,但也确实不爱搭理人,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感就有点让人望而却步,何况学校那么大,帅哥那么多,没必要在一棵不开花的树上吊死,所以女生们很快就换了花痴对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关远太白了,是那种天生的晒不黑的白,军训的时候每天暴晒着,他顶多就是皮肤有点发红,过了一晚就恢复如初了,这让每天拼命防晒却还是抵不过太阳炽热的威力的女孩们情何以堪?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羡慕嫉妒恨!
所以关远空有一副‘花容月貌’,却没什么桃花,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很在乎。
在车棚取了自行车,出了校门,关远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跟炉子他们早就约好的,估计他们已经往体育中心去了,我也过去报个到,打一局,完了去找你。”他口里的炉子是隔壁高中的,也是他初中同学。
安咏棠很唾弃他:“你倒是爽,吃现成的。”
关远给了他一个飞吻,骑上车走了。
唐之在病房的走廊上讲电话:“嗯,幸好那刀没捅到关键部位,失去意识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现在没事了。”
何秋意在电话那头,声音听着像是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唐之笑了笑,开口的时候带出一点控制不住的讽刺:“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过来看看。”
何秋意不是没听出他话里带着的刺儿,但在这个问题上,她本来就是一个该被道德谴责的对象,所以只能以一种低姿态道:“算了,何必弄的大家都尴尬。”
唐之收敛了笑容,垂着眼睑:“本来不用尴尬的。”
何秋意许久没说话,唐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后悔,最后他听到电话那头轻轻的叹息声:“小之,你……好好照顾他,妈妈还有事,就这样吧。”
唐之把手机放回口袋,忽然想抽根烟,但夏季校服太轻薄,口袋又浅,实在不好放烟,他一般都藏书包里,遗憾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的想这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记忆里最鲜明的是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爸妈的工作都还不是太忙,所以一到寒暑假就会带他和唐也出去旅游,祖国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最开心的就是游玩归来,一家人围在一起翻看照片,然后对着某张抓拍到的十分滑稽的动作笑的七横八竖的时候。
一去不复返,他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只是在初三开学不久的某个晚上,爸妈突然爆发了剧烈的争吵,直到这时,他和唐也才知道,他们的妈妈竟然出轨了,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安咏棠的爸爸。
震惊,彷徨一瞬间笼罩了他们,那时年纪太小,除了无助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还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原来那种种的美满和爱情都只是表象?苟且可以在暗处悄无痕迹却茁壮的滋生,然后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料到的时刻狰狞的突破掩护的土壤,并且张牙舞爪的破坏现有的所有安宁。
争吵,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然后就是一纸离婚协议书,他和唐也也分开了,在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唐之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叹完以后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手掌在脸上胡乱搓了几下,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到了病房。
因为失血过多,唐宏星手术醒来以后也还是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些疲惫的睡了过去,唐也坐在床头削苹果,也不知道是准备削给谁吃,因为最应该吃的那个人睡得正香,只见那水果刀在他手指间翻来转去,苹果皮极有层次的一圈圈挂下来。
也许他只是无聊炫个技,唐之这么想着。
唐红玉看他进来,招手道:“刚才我在和小也说要请个护工比较好,平时你们要上学,我呢虽然没事,可是敏敏刚上小学,每天要接送,两边跑我也肯定没法照顾的太细,有个护工盯着会放心些。”
“嗯。”唐之点点头,“这倒也是。”
唐也削好了苹果,那个苹果衣服脱的非常干净,白白嫩嫩,只剩了头顶的把儿,他捏着那个把儿开始啃了起来,唐之瞪了瞪眼,这家伙还真是给自己削的啊?他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自己吃上了,不给姑姑啊?”
唐红玉笑了:“我刚才吃完一个呢。”
唐也抬眼撇他:“怎么?你想吃啊?”
唐之不爱吃水果,很大原因是嫌麻烦,又要洗又要削的,真是不够他累的,不过现在他有点饿了,尤其是还闻到走廊里传来饭菜的香味,听动静好像是在发放病号饭,他吞了口口水:“我咬一口。”
唐也把苹果往上一举,唐之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然后摸了摸肚子:“好饿,我出去买饭吧,你们要吃什么?”
还没等回答,他的手机响了,是江宴打的:“你在哪个病房?”
唐之没反应过来:“干嘛?”
“给你们送饭啊,快准备给我一个爱的拥抱吧。”
挂了电话,他挺高兴:“不用买了,有人来送温暖了。”
江宴进来的时候拎着两个挺大的保温桶,唐之迎上去:“可以啊,算你有心了。”
江宴笑了一下:“不是我有心,是你老妈有心,这是她做好让我送来的。”
唐之略有些意外不过倒不怎么惊讶,唐也脸色变了变,然后冷哼了一声,唐红玉忙道:“那真是麻烦你了江宴,你吃了没?”
“我吃饱才过来的,不用管我。”
这个病房是两人间,另一张床位是空的,于是他们把那个床位的小方桌也搬过来和他们的拼在一起,把保温桶一层一层打开,青椒炒鸡腿肉,金针菇日本豆腐,鱼香茄子,干锅花菜,萝卜牛腩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