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不说,是觉得无从说起。若是没有相同经历的人,很难理解这样离奇的事情。
可如今不同,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谢瑶同样带有前世的记忆。
许多疑团,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比如他对她那样好,为何她还是对他隐有畏惧。比如她为何不再爱着元谐,反倒恨元谐入骨……
皇帝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在谢瑶房门前顿住。
他忽然有些胆怯,失去了与她摊牌的勇气。有些话说开了,或许是好事。可他们曾互相亏欠,互相伤害,那些清晰存在的记忆,彼此装作不知也就罢了,若是摆到台面上来……
那些温馨美好的日子,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温暖如春的室内,谢瑶靠坐在床头,遥遥望着门上修长的身影。
映霜捧着杯参茶跪在床头,见她这般,心疼又自责地哀声道:“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心急做了蠢事,害得娘娘……”
“不关你的事。”谢瑶无力地看向她,柔和地道:“你不明白的。”映霜只是为她好,谢瑶心里清楚的很。
可她和元谦之间的恩恩怨怨,映霜一个局外人,又怎么能懂得呢。
映霜举起那杯冒着热气的参茶,苦劝道:“娘娘身子还虚着呢,喝点参茶补一补吧?”
谢瑶摇摇头,淡声道:“搁着吧。”
“娘娘……”映霜依言将茶盏放置一边,转过身给谢瑶磕了个长头,凝眉道:“娘娘想见皇上,为何不请皇上进来呢?奴婢是不明白娘娘为何这样折磨自己,可奴婢看着实在心疼您!”
“好霜儿,快起来。”谢瑶苦笑一声,低低道:“一张门板,怎么挡得住堂堂天子?他若想明白了,自个儿便会进来见我。”
映霜还要再劝,谢瑶长叹一声,疲倦地道:“本宫累了。”
映霜只好服侍谢瑶躺下,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路过门口,她大着胆子瞄了那石人一眼,鼓足勇气,叫道:“皇上……”
她话尚未说出口,皇帝已然抬手制止了她,“你退下罢,朕进去瞧瞧她。”说罢大步迈入房中。
映霜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她当真想不明白,原本主子跨过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本应是件皆大欢喜的大喜事,可主子和皇上怎么都各怀心事的样子?她最怕他们两个冷战,没回他们俩闹别扭,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这下就好了,皇上和他们家娘娘向来如此,只要说上了话,就心疼起了对方,再也不会闹什么脾气。
谢瑶体寒,不能受风,屋内门窗紧闭。本就光线昏暗,谢瑶又素来喜欢厚重的帷幔,更是黯淡。
皇帝抬手,轻轻掀起那织金缠枝纹的帘帐。入目所见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儿,她双眼紧闭,睫毛轻颤,显然紧张到了极点。听他进来,这才本能的掩饰自己。
“朕知道你醒着。”他轻声道。
她似是受了惊吓,身子猛的一动,像是落入油锅的鱼儿,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皇帝连忙按住她的肩,柔声道:“你别怕,朕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谢瑶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她在病中,身着宽大的月牙白竹节纹中衣,低头认错的样子,活像个穿错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不……”
她刚要说话,皇帝却已道:“你不必道歉,是朕对不住你。”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如他之前所预料到的一样。有些事放在台面上来说,实在难堪。他突然间觉得,谢瑶之前所做的决定是对的。真相虽然真实,却太过残忍,如果可以选择,她保全住美丽的表象,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死守真相的只有她一人,那么对谢瑶来说,这个负担便太重太重了。
如果他可以告诉她不介意,是不是谢瑶就会好过一点?
皇帝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瑶瑶,你是不是……有着从前的记忆?”
谢瑶迟疑着,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皇帝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也是一样?”
谢瑶含水的眼眸低垂,这一回,却是迟迟说不出口。许久方道:“有段日子了。皇上在佛堂里说话,有一次恰巧叫阿瑶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