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以前,她能够对云意留几分情面,今日再来看,她委实容不下她了。
陆宗承从来没有顶撞过她。
他总是顺从她的安排,一直以来都自律、克制、冷漠而疏离。
所以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有另一面。
“不能再这么下去。”静德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的,她不允许出现任何的意外,更不允许陆宗承成为这个最大的意外!
她得想个办法,赶紧把她想办法送走,实在不行,就直接杀了!
谁都不能阻止她的路!
谁都不能!
秋末的夜晚,寒意浓烈,夜幕降临时分,降了些薄霜,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冷风吹拂而过,密密的寒意往脖子里面钻。
陆宗承的那股燥意,在他融进浓沉夜色中时便四下消散,只留下满身的肃冷。
浅浅柔光中,小小的女人正半蹲着洗衣服,半张侧脸落在光影下,她苍白的脸色,像支利剑,直插他的心口。
明明滴血不见,对他而言却是沉重的审判。
云意只低头洗衣服,全然没有留意四周,她现在欲哭无泪,没想到老夫人这么狠,一下子让她洗八大盆衣服。
从下午开始到现在,她只洗了一半,而她因为没有吃饭,早就饿的浑身没劲,头晕眼花。
手上的血泡被冰冷的水泡过,起初冻得发疼,后来被冻僵了,双手反而有些火热的暖意,难挨的是手上的血泡加剧了痛楚。
云意想过要当逃兵,然而倔强和不甘,越发让她无法平静。
她可以接受人生中的聚散离合,但不能接受,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人安排她的喜好和命运。
她配不配得上陆宗承,不用他人评价,然而私心里,她觉得她得为这段感情做点努力。
短暂的感慨过后,云意回归平静,她粗略的估算了下,剩下的衣服,全部洗完应该在深更半夜了。
得快点洗,不能让陆宗承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云意将木盆里面的水倒尽,晃了晃桶,竟然又用完了水?
她不太会用这个鬼东西,每次都要浪费很多功夫而且手上的血泡真的很疼,拎起铁桶时的那种挤压,几乎要把她痛晕过去。
无奈的起身,两腿酸麻,险些没站稳。
云意抓了个空,暗道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强有力的臂膀,横在了腰身上。
陆宗承半抱着她,让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四目相对,刚才想的人,出现在眼前,她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复杂的情绪之中,云意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将双手藏到身后。
陆宗承静静看着她,目光平静富有力量,和往日的温柔绝不相同,那里面藏匿着的情绪,让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你怎么回来了?”说完她觉得不妥,这本来就是陆宗承的家,他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于是她补充说道:“今天回来的比较晚。”
陆宗承没说话,不容她拒绝的抓过她的手,就着光线一看,他觉得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小姑娘的手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血泡挤满了她的掌心,她手本就白嫩,这会冻的通红,简直不忍直视。
如果换成容修,绝不允许她受这种委屈吧?
“陆…陆宗承……”
他抓着她的手看了半天,脸色黑的要跟锅底一样,云意怯怯的往外抽了抽手,男人一把把她拥在怀里,温暖瞬间包裹着她。
云意不敢动,他抱了抱,便拉开距离,然后把外面的披风脱下,按着她系好,又变戏法的取出一个暖手袋,塞给她。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冷吗?”
陆宗承没回话,他怕一开口就泄露半分情绪,沉默的把她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转身去打水。
云意满脸迷茫,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陆宗承打了水,蹲下洗衣服之际,她轻轻哎呀了声,冲到半路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乖,坐好。”
“可这是…这是我的事情啊!”云意不知所措的小模样,落在他眼底,又是一阵心疼。
陆宗承态度坚决,是她从没见过的认真,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到底乖巧的坐着,看他动作优雅的洗衣服。
看着看着,不知道是风太冷吹的眼睛酸胀,还是夜色太黑让她感到疲乏,她偏过头去,悄悄揉了揉眼睛。
躲在不远处观望的女婢见状,气的直跺脚,忙回去同静德汇报了这件事。
静德自认见过大风大浪,早就练就了一颗钻石心,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闻言差点背过气去。
女婢边给她顺气,边试探她的意思:“这天如此的冷,相爷哪里经受的住这种折磨?夫人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眼下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她,而和相爷闹得不愉快?相爷又不是每天都在府上,咱们有的是机会。”
静德关心则乱,情绪稳定了几分,吩咐女婢去办了这件事。
然而女婢很快又回来,她面色难看,说是陆宗承并不领情,执意要把剩下的四盆衣服都洗了。
云意听到他这么对女婢说,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她来不及发表意见,又被陆宗承叫来的流烟,护送着回了房间休息。
心不在焉的沐浴洗漱,躺到床上也丝毫没有睡意,云意其实能察觉到,陆宗承似乎是生气了,而他与静德之间的矛盾因她而起。
怎么办才好?
她的确不喜欢静德,但也真的没想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翻来覆去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还没有理出头绪,她昏昏沉沉欲睡之际,陆宗承推门进来了。
她打了个激灵,立刻起身,关切的道:“陆宗承,你很累了吧?要一起休息吗?”
陆宗承皱了皱眉:“怎么还没睡?”
云意不敢说实话,只说是才睡醒,男人沉沉看着她,轻佻的勾了勾唇,没再计较话里的真假。
他走近时,她才看见他眼底的倦色,心疼的拽了拽他的衣角,男人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就着取出的药膏,轻缓的帮她涂抹。
“云儿,”快结束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若违此誓,定让我陆宗承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