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来人往很纷杂，兴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眼见着乞丐挨打，却并无一人上前阻止。
    那男人又踹又打，嘴里还不停骂着难听的话，客栈内好些客人都被巷口的动静吸引了，原本乞丐一直在挨揍，不过剧痛之下也像是发了狠，一口咬上那人的大腿。
    也是在这时候，烟烟才看清了他的脸，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看见这一幕时，心底难免还是有些惊讶，那张脸很熟悉，与之前在甲板上看过的书生燕行长的一模一样。
    她想起原文中的解释，这是燕行被封印在铜镜中的另一半分/身。当初孟寒双一剑砍破封印之后，燕行并没有机会与他的半魂融合，半魂冲出封印之后流落到人间，成了一个不通世事的乞丐。
    这个乞丐在经历多番波折之后，才被燕行找到，融合了残缺的半魂之后，燕行才算是真正的魇魔。之后，睚眦必报的魇魔更是果断杀了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
    眼前这个人更像是燕行的另一个人格，只不过这个副人格的心智不全。他没有燕行的记忆，亦没有法力。虽然有魔的凶狠，但什么都不懂，单纯犹如一张白纸，只能凭着本能让自己活下去。
    不过，单纯才好唬弄呀。
    …………
    宋烟移开了视线，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又过了片刻，她招手喊来了凑在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店小二，递给了他一些银两。
    小二哥眼睛一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份量不轻，又瞧了一眼巷口处的惨状，连忙点头答应了这姑娘的要求。
    “姑娘您放心，这事情容易得很。不就是救个乞丐吗？保证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于是赶忙拿着银子去了巷口，生怕去晚了，身后的姑娘会找他把银子讨回来一样。
    烟烟轻轻笑了一下，冲小二哥道了一声谢。
    眼见着小二哥出去之后，对着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原本不停打骂的中年男人也终于停下了动作，从小二哥手里接过了一锭碎银，转手掂了掂，而后啐了一口，“臭乞丐，这次就算你运气好。”
    这人转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小二哥原本还想领着那乞丐去医馆瞧瞧伤势，不过那乞丐凶的狠，死活不让人近身，稍微靠近一点就直勾勾的盯着人，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瞧得人心里慌慌的。
    等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散开了之后，小巷口这才安静下来，烟烟也从客栈里出来，走到了巷子里。
    蜷缩在角落的乞丐听到脚步声，原本微微松懈下来的脊背瞬间僵硬了。他恶狠狠的抬起头，想要吓退靠近的路人，却没想到一抬头，撞进了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
    乞丐用力捏紧了手指，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只不过记不起来了。
    烟烟看着眼前的燕行，她与原文中的燕行接触并不多，到目前为止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而已。
    他此时正抬着头，黑色的头发混杂着斑斑的血迹，黏在脏乱的肌肤上，半张脸掩在发丝下，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毫无一丝情绪波动。
    烟烟蹲下身来，手指慢慢伸向对方，乞丐很明显是不高兴了。眼眸惯性的眯了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一口咬了过来，烟烟轻微的“嘶”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被咬住的手腕，伤口已经微微沁血了。
    嗯，果然很凶。
    即使成了智障，对待女主和她的态度还是截然不同。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半魂受主体的影响，对她有所防备也属正常。
    烟烟并不觉得生气，也没有立刻抽回手，而是平视着他的目光，语气柔和道，“想吃东西的话可以跟我走，不过我的手不是你的食物，可以先松开吗？”
    第24章 不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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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烟最后在客栈住了下来。
    原本死活不肯让人靠近的乞丐听到有食物可以吃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她没有什么恶意，紧绷的状态也逐渐放松下来，最后在馒头的诱惑下，跟着她一起回了客栈。
    暮色渐至，原本安静的客栈却传出一阵闹声。
    隔壁屋内传来桌椅摔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二哥惨叫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廊道里有好些住客都被吵醒了，探着脑袋观察着发生了什么事，烟烟自然也听到了声音。
    她起身走到隔壁，满身水渍的店小二摔了个跟头，跌跌撞撞的爬出了门外。
    小二哥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烟烟，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语气十分为难的道，“姑娘，我把那银子还给你成吗？真不是我不肯给他洗澡，是那小子实在太凶了，逮人就咬，完全不让人近身啊。”
    关于他凶又爱咬人这一点，烟烟表示深有同感。
    小二哥还没见过这么凶的乞丐，好说歹说都不听，只要他一靠近，下口时那叫一个狠啊，咬人真疼。
    烟烟大致朝屋内看了一眼，桌椅板凳摔了一地，她朝小二哥道了声谢，然后让人离开了，自己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凌乱，案桌上的兽头香炉也被打翻了，香灰洒了一地，清清淡淡的香气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烟烟微微蹙眉，走到屏风的位置。
    刚才表情还十足凶恶的家伙在看到她进来的时候，要起身的动作一顿，嘴唇抿了抿，盯着她的眼神竟有几分委屈。
    此时的燕行就坐在木桶里，身上的衣服被热水打湿了，不过他没什么反应，那道目光随着烟烟的身影移动。
    兴许是看出了烟烟的神情有些不高兴，他表情顿了顿，下意识的往桶里缩了缩。
    就算是这样，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双手用力扣着木桶，手背上黑一块青一块的，看起来又脏又可怜。
    他先前被小二哥强行塞进了浴桶，衣服只脱了一半，因为挣扎力度过大，脸上原本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流了一点血。
    烟烟慢慢走过去，对方神情有些紧张，眼神散发出一种抗拒又控诉的意味，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再动手伤人，只是想用眼神吓走她。
    烟烟用手试了下水温，木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热气氤氲，熏的那张脏乱的脸颊有些泛红。
    她试探着拿起木桶上搭着的汗巾，见他并没有排斥，便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着他脸上的伤口。
    原本只是很平常的动作，不过这人很明显没感受过陌生人的善意。
    这动作吓到他了，他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被烟烟轻轻按住了手臂，语气温柔的解释道，“先别动，你脸上的伤口需要清理干净，要不然会留下痕迹的，我会很小心，不会弄疼你的。”
    她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变得更轻柔了，少年警惕的别过脸，这感觉就像是有只小虫子在他脸颊上爬呀爬的，有点痒、还有点疼。
    他不高兴的瞪她，往后躲开，不过这木桶实在太小了，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死死贴近木桶边缘，也没能躲开那只伸过来的手指。
    如果是那群讨人厌的家伙这样靠近的话，他肯定早就咬死他们了。
    不过眼前这个人有点不一样，她会给他食物吃，所以暂时…还不能咬她。
    乞丐抿了抿唇，心想为了食物，他可以再忍耐一会儿。
    而烟烟看到他这样窘迫的动作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那双温柔清润的眼眸里露出笑意，映衬着眼角那粒绯色的小痣都显得格外温柔。
    乞丐看着烟烟温柔的脸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这样高兴？好像自他有记忆来，这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会对他露出笑容的人。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直到烟烟替他擦干净了伤口。
    他这才回过神来，然后试探着朝烟烟的脸庞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软软的……
    她居然没有生气？！
    乞丐有些惊讶的瞪圆了眼，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烟烟这下终于抬起头了，他以为她肯定要生气了。但是很奇怪，她只是握住那只偷偷作乱的手指，然后轻轻掰开，温柔的擦拭着他掌心的污渍。
    乞丐紧抿着唇，只觉得胸口涨涨的，有种很陌生的感觉涌出来了。
    于是那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了，基本上她走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
    等到烟烟彻底清理干净之后，乞丐也终于有点人样了。
    烟烟打量着眼前的半魂燕行，他看上去要比那天见到的燕行更年轻一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间隐约可见的些许稚气。
    烟烟笑了笑，弯下腰来与他平视着，“我们应该见过一次面的，在洛河的那艘商船上，你和孟姑娘一起的，你还记得吗？”
    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加深他的印象，按照原文所说，主体的喜恶可以影响这个半魂，那么记忆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即使眼前这个家伙心智不全，但某些事实总归不会变。
    少年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片段，什么洛河的商船、孟姑娘……让他的脑袋有些发疼，他下意识的闭眼，似乎有些从未发生的事情被塞进了脑海，然而等他追寻之时，那飘渺的记忆又在瞬间消失殆尽。
    在那段混沌的记忆中，他好像听到了耳畔一直有个女人的声音，不过不太记得是谁了，只隐约记得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接近的人……
    他猛地睁眼，不期然对上烟烟那双温柔的目光。
    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这个人吗？
    他愣了几秒，最后，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烟烟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微微发热的温度让她加快了清理的动作，“好吧，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看你这个反应应该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烟烟替他擦干净了脸颊，继续温柔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才变成这副傻子模样的？不过我想，孟姑娘应该是认识你的。”
    而乞丐听她说了那么多话，只听到了“傻子”两个字。他之前在巷子里乞讨的时候就听到很多人都对他说过这句话，因而十分敏感。
    那些人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凶，跟眼前这个人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十分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而烟烟压根就没理他，替他擦干净手掌之后便将帕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轻声说道，“自己把身体清洗干净，要是不会的话，我就让小二哥帮你洗。如果你再咬人的话，我就不给吃晚饭了，知道了吗？”
    少年虽然心智不全，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至少他听懂了烟烟说不给他吃晚饭的威胁，表情瞬间变得更不满了。
    他不高兴的拍开了她递过来的帕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烟烟的袖子。
    烟烟没有说话，只静静瞥了他一眼。
    少年顿了下，目光落在她的袖口处，好像也知道自己犯错了。
    于是老老实实的把帕子捡起来，小心翼翼的伸过去，学着她的模样，轻轻擦拭着她手上的水渍，只不过越擦越湿……
    最后还是在小二哥的帮忙下才替人穿好了衣服，他这回儿也不敢咬人了，因为有烟烟的威胁，只是瞪着对方的眼神十足的凶。
    等到小二哥离开之后，烟烟这才走了过来，少年对于她的靠近并没有那么排斥，不过眼神也是不满的。
    烟烟有些好笑，她上前一步，替他擦干净湿漉漉的头发，又给伤口敷了些伤药。
    少年疼的龇牙咧嘴的，不过这次没有下口咬她。
    她伸手轻轻蹭了下多余的药粉，解释着说道，“你的伤口需要敷药才会好，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等她处理好这些之后，转身正准备离开。
    少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口。
    烟烟回头看他，目光有些疑惑，“怎么了？”
    少年眼睛睁圆看着她，一只手掌伸到她的面前，然后掌心向上，那动作像是某种犬类要饭时的模样。
    眼神好像在说，东西呢？
    烟烟没忍住笑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答应要给他食物的事情，转身便从案桌上拿了一小碟的点心，递了过去。
    少年看见点心，眸光顿时一亮，利落接过她手上的盘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